白狗黑狗？
方源从青年的话中嗅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倒不是那种可能会危及生命的危险，而是和这种人相处会显得异常麻烦。
总而言之，有点类似于虞节的味道。
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方源迈开腿就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今天是来买菜的，可不是来论道的。
岂料他还未迈步，便被一个人拉住了肩膀。
“方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方源抬头一看，拉住他的是个老熟人。
当初邀请他去秦墨机关城讲学的墨家弟子——冯通。
“原来是冯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凑巧了。”
冯通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我哪里当得起先生二字，方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直接叫我的字，子穿吧。”
方源急着离开，因此也就不与他在称呼问题上多加纠结了。
“子穿，你今天也是来东市买菜的吗？”
冯通恭敬回道：“我今日约好了要与杨素论道，因此才特意向矩子请了假来东市。”
“杨素？”
方源眉头一皱：“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满嘴黑狗白狗的青年人吧？”
“正是。”
冯通道：“先生肯定也瞧不过杨素那样的轻浮之辈吧？先生不必担心，我这就去好好教训这野道一番。”
“没有没有，子穿你教育你的，我就……”
方源不愿意卷入这场纷争，谁料冯通压根就不管方源情愿与否，直接拉着他走到了青年人面前。
“杨素，你这个不分黑白的野道！你不是到处诽谤我墨家学说吗？今日，我特意带了方先生过来主持公道，你该不会不敢上来应战吧？”
“方先生！居然是方源先生！”
“儒家的圣人来为墨家和道家的杨朱学派主持公道？这下有乐子看了！”
“方先生是儒生，他应该不会认同杨朱学派的观点吧？”
“可儒家不是也对墨家不屑一顾吗？”
现场响起一片欢呼声，弄得方源不得不面带笑容朝着一群粉丝致意。
那名叫做杨素的青年看见冯通，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想逃进自家宅院。
冯通见状可不答应，他一把就拉住了杨素的胳膊。
“今天你不和我辩出个是非来，我可不答应放你走！”
杨素无奈道：“我上次不是认输了吗？我说不过你，我认输还不行吗？”
冯通瞪眼道：“你那是认输吗？你那明明是瞧不起我！我要的可不止是你口服，我还要你心服！上次我问你，如果拔你一根腿毛能使天下太平，你愿意吗？结果你死活都不愿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素叹气：“天下太平，哪里是能拔一根腿毛就能解决的？”
冯通怒道：“我当然明白一根腿毛不足以让天下太平。但我说的是假设，如果，你还不明白吗？”
杨素道：“那我也不愿意。”
“为什么？”
杨素道：“那我反问冯先生一句，拔你一根腿毛，给你一千金，你愿意吗？”
冯通毫不犹豫道：“当然愿意！”
“那砍掉你的腿，让你当国君，你愿意吗？”
冯通闻言，稍稍犹豫了一下：“愿、愿意。”
杨素冷哼一声：“那砍了你的脑袋，给你天下，你愿意吗？”
冯通憋得满脸通红，想要还击又不知道从何处下嘴。
这时，杨素又问道：“敢问冯先生，天下的太平的标准是什么？”
冯通微微一愣：“当然是大家安居乐业，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杨素又问：“安居乐业的意思，是不是大家的利益都能得到保障？”
冯通点头：“当然是了！不论是君王还是小民，所有人都应该活的好好的！”
杨素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拔我一根腿毛呢？如果拔了我的腿毛，那么就说明我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我也是天下人当中的一员，我的利益受损了，那便是天下人的利益受损了。这样的话，又怎么能叫做天下太平呢？”
冯通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那既然你认为拔你腿毛不能叫做天下太平，那么什么样的社会才能叫做天下太平呢？”
杨素闻言，一脸鄙夷的瞧着冯通。
“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这便能让天下大治。”
（拔下一根毫毛来有利于天下，不能给。让天下人来奉养一个人，也不同意。）
冯通没想明白，他追问道：“什么意思？”
杨素趁着冯通愣神的工夫，一个箭步窜进门里，朝着他大喊道。
“总得来说，什么时候像冯先生和方先生这样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人死绝了，而像是我杨素这样一毛不拔的人多了，那么天下就太平了！”
说完，他就啪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不论冯通如何叫门都不打开。
冯通气的站在他家门前大骂：“杨素，你有本事叫嚣，你倒是有本事开门啊！”
他一个人骂还不过瘾，还想着拉着方源给他助阵。
“方先生，你瞧这杨朱学派的野道气人不气人！满嘴自私自利，一点分享奉献的精神都没有！天下人要是都像他一样，那不全完了？！”
然而出乎冯通意料的是，方源竟然没有随声附和。
“虽然有点古怪，但我怎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呢？”
杨素虽然一毛不拔，却也不愿损他人一毫。
如果天下人都像是他一样，貌似也可以建立起一个和谐社会。
只不过用这样的标准去要求他人，就像是墨子天下为公的理想一样，似乎都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想法虽然好，但却不现实。
想到这里，方源突然回忆起一件事。
人人都说大秦有三大混不吝，第一是儒家的陆鞅，第二就是道家的杨琼。
这杨素也姓杨，难道他与杨琼有着某种亲属关系？
他问道：“不知道这杨素与杨琼先生是什么关系？”
冯通闻言，愤愤骂道：“先生果然明察。杨素这家伙正是杨琼的儿子，他和他爹都是杨朱学派的信徒，您瞧瞧他那损样儿，简直和他爹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杨朱学派？
自儒家、墨家秦墨和楚墨、道家庄周派之后，方源的交友圈里又多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派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