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容与大秦的百姓没有苛责战败的将士，这让方源这些天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虽然秦月容这大秦君王不像魏王那般威严，但该伸头的时候，倒也一点都没含糊。
他僵硬许久的脸上，终于多了些笑容。
秦月容赦免百里闵和秦军将士的表现，让她在方源心中的软弱印象有了些改观。
秦月容安抚完百里闵与将士们，她的关注点也落在了方源的身上。
她观察着方源的脸，只觉得他似乎这段时间消瘦了许多，就连脸色也苍白了。
想必方先生这段时间一定没少在魏国受苦吧？
魏王的恶劣脾气，普天之下人尽皆知。
方源作为秦国的使者出使魏国，至少被刁难一顿肯定是少不了的。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有些感动。
虽然魏王和谈的根本原因不一定是方源，但能够让魏王释放这九千战俘，却一定是方源精诚所至。
况且，就算冲着方源视死如归的决心，也足够她心悦诚服。
秦月容谦卑的问道：“九千甲士平安归来，先生当记首功。不知道，先生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呢？”
她这一字一句皆是发自真心。
法场之上欣赏方源，不过是感动于他的忠诚天地可鉴。
可现在欣赏方源，却是感激他能够为国谋福。
方源已经证明了他不止是一个敢于强颜犯谏的言官，更是一个出使四方不辱君命的使者。
《论语》有言：君子不器。
（君子不能像器具那样，作用仅仅限于某一方面。）
这说的正是方卿这样的人啊！
秦月容询问方源想要什么奖赏，方源刚想说自己囊中羞涩，准备问她要点银子使唤。
可他还没开口，便发现全场上万双眼睛齐刷刷的都在看着他。
将士们和百姓目光灼灼，闪亮的让方源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顶上似乎多出了无数重光环。
古之君子！
大秦脊梁！
孔圣之仁！
孟圣之刚！
品行高洁！
国士无双！
粉丝瞩目之下，方源的偶像包袱再次加身。
他背过身去，淡淡说道：“百姓称赞我的行为，将士们得以保全性命，大王您也认同我的做法，这便是对我最好的赏赐了。我又怎么敢去希图更多的回报呢？”
秦月容闻言，失望的摇了摇头，不过她也表示了对方源的理解。
“是啊。先生这样的高洁君子，怎么会被俗物所困扰呢？”
不是，你误会了。
“虽然早知道先生会如此回答，但我心中还抱着些不合时宜的期待，这实在是对先生的侮辱。”
不是，大王，您就不打算稍微考验我一下？
“唉！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却险些坏了先生的德行，这是寡人的过失，我必须向您道歉。”
我听说古人都要来回推让三次才接受，您这才第一次，就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方源笑中含泪道：“大王言重了。赦免败卒，您展现了君王的仁。论功行赏，您展现了君王的义。仁义兼备，大王又怎么会需要向我道歉呢？能够拥有您这样的君王，是我大秦百姓的福分啊！”
秦月容不好意思的说道：“既然先生这么说，那寡人就厚着脸皮再拜托先生一件事吧。”
“什么事？”
方源眉毛一抖，顿时有种中了鬼子埋伏的感觉。
难道她一早就在这里等着我呢？
方源上下打量着秦月容，只觉得她面生纯良眉清目秀，不像是那工于心计的奸诈之人啊？
或许是巧合？
秦月容道：“这件事，我暂时还不能告知先生。如果先生答应的话，两日之后我会派人去陆鞅先生的学社接您。等到那时，我们再详谈。”
话刚说完，秦月容担心方源会质疑这件事的正当性，立马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请先生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让先生违反身为君子的操守。这一点，我可以向昊天上帝起誓。”
方源看着秦月容这一副似乎难以启齿十分纠结的模样，立马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麻烦事。
但方先生是怕麻烦事的人吗？
不是。
方先生最怕的是一点麻烦都没有的事。
况且现在他对秦月容的观感还不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手帮她个忙。
弄不好她一开心，就会强行送点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给他呢？
又有钱赚，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这样的好事，到处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啊！
他开口应承道：“虽然我不在朝堂久矣。不过既然是大王所托，方源定当义不容辞。”
秦月容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那就拜托先生了，两日之后的清晨，我会派人去接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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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方源和将士们安顿好了之后，秦月容回到了王城。
刚刚踏入王家书房，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许公公就忍不住发问。
“大王，您这是打算派方先生作为使者出访赵国吗？”
秦月容点头道：“没错。您有什么疑义吗？”
许公公今天上午憋了一肚子的话，现在终于可以倒出来了。
“恕臣无礼。方先生乃是我国的大德君子，而您却派他去赵国献地。倘若赵国不敢接受还好，但如果赵国接受了，这不是等于给方先生加了个割地求和的坏名声吗？”
秦月容闻言轻声笑了笑：“您觉得是高洁无瑕的方先生好，还是略有瑕疵的方先生好呢？”
许公公想当然道：“那肯定是高洁无暇的方先生好了！”
秦月容见他如此回答，也不说话，只是将书桌上的一堆折子推到许公公的面前。
“公公可以看看。如果您看完之后还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许公公将信将疑的打开奏折，一份份看过去，越看越是心惊。
“这……这！这帮言官贼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方先生这样的君子都敢攻讦污蔑！”
秦月容淡淡道：“方先生这种古之君子，就像无暇的美玉，完美的简直就像是书中走出来的人物。但这样的人物，也恰恰是最容易引人嫉妒的。品德高洁，又对国家有功，在国内百姓对他交口称赞，甚至连一个愿意诋毁他的都很难找出来。
这样的人物，如果放在魏王的身边，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功高震主被推出斩首。若是放在齐王身边，也会因为群臣的妒忌而遭到种种构陷，最终身陷囹圄。虽然寡人能容得下方先生，但其他人未见得能容下他啊！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说，要想保全方先生，让他长久的为秦国效力，就必须让他染上一些污点。虽然这样做寡人心有愧疚，但也是无奈之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