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还是三更时,刘妈就把唐锦瑟叫起来梳妆。
她穿好了正红色金丝嫁衣坐在妆台前,任凭刘妈一边替她梳着长发,一边说着崔家六小姐的事。
“老奴派人查过了,那崔六小姐是个性情直爽之人,护国公宠这小孙女,一直随着她的性子,听说堪比纨绔。”
“姑娘家该学的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通,那爬树掏鸟窝斗蛐蛐之事样样都干。”
唐锦瑟一笑,听着这些话困意都消散不少,论起琴棋书画,她又何尝懂那些?
听刘妈这么说,这崔六小姐倒不像封建王朝下的女子,只愿是个好相与的。
刘妈心里纠结了下,“只不过有一件事……”
她怕说了会让小姐心里不舒服,又怕不说的话让她家小姐待会儿毫无心理准备。
“刘妈,你说就是。”
刘妈点了点头,“老奴打听到,丽妃娘娘命人打造了一顶华贵的凤冠添作崔六小姐的嫁妆……”八壹中文網
随即她怒了几分,“小姐,丽妃娘娘摆明是要您难堪,先是让侧室与您同日入王府,现下又制了凤冠给侧室!”
在襄国,侧室出嫁是不允许戴凤冠的。
凤冠,那是正室的象征。
唐锦瑟叹了口气,“丽妃是沈屹坤的生母,之前我与她打过交道,她忌讳我是承王请旨给靖王的,也忌讳我先前嫁过林家,她这么做,很正常。”
“那小姐打算怎么做?待会崔六小姐戴着凤冠张扬,打的是您的脸啊。”
“她头上盖着喜帕,自然也没机会露出凤冠,若是她故意搞事,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唐锦瑟语气淡然,这种小事,还不至于让她烦心。
等刘妈跟唐锦瑟妆打理妥当之后,外面的天早已亮了。
她对着铜镜抿了抿胭脂花片,瞧着铜镜里映出个俏丽女子,眉目中透着知性,那张脸也是好看得不像平日里的唐锦瑟。
她底子是不错的,只不过之前原主不懂得打扮,所谓人靠衣装,如今倒是大不同了。
这张脸是称得上容色无双的,只不过,她有一侧的脸颊还微微肿着,唐蒙那日的那巴掌下手很重,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
罢了,反正在众人跟前她不会揭开盖头。
外面的喜乐声渐渐响起时,他们便知道是靖王府的人来了。
刘妈忙帮唐锦瑟盖上喜帕,又理了理霞帔,她瞧不见小姐此刻的神色,只瞧见小姐坐得端正,似是完全不紧张。
跟之前嫁给林家时的慌乱和悲伤相比,如今她家小姐像是变得成熟稳重不少,也像是变了个人。
唐锦瑟坐在那,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过了不久,又闻见一股淡淡的雪松香。
她心下讶然,按襄国的规矩,她嫁给沈屹坤属于高嫁,是不需要他亲自来迎她的。
她只需要跟着靖王府的人坐着喜轿去王府。
可是他竟然亲自来了。
唐锦瑟垂着眸子,大红盖头挡去了她的大部分视线,只能瞧见一双云纹喜靴在她跟前停下。
一只玉手握着红绸递在她面前,随即传来的是沈屹坤低沉的声音:
“拿好。”
她伸出手去握紧红绸,起身跟着沈屹坤慢慢往外走。
走着走着,沈屹坤的步子一顿,回头朝她道了句,“当心脚下。”
唐锦瑟听着,心里微起波澜,她抓紧了那根红绸,能感觉到红绸的另一边是他温和的力道。
府外响起鞭炮声,她小心翼翼上了喜轿,这些衣裳凤冠束缚得很,一个不当心就会出洋相。
随着喜轿一起一颠,唐锦瑟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此去靖王府,她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唐乾站在门口瞧着迎亲的队伍朝靖王府去,越来越远,方要转身回府,就瞧见斜对面的府邸门前站着熟悉的声音。
是苏黎。
苏黎的眸子深邃,目光也落在迎亲的队伍上,随即嘴角凄然一笑,对着身后的曲筝道了句,
“回去吧。”
喜轿在靖王府的府门前落下时,唐锦瑟瞟了眼轿子外,也刚刚落了另一顶喜轿。
想来是崔玉瑶。
唐锦瑟出了喜轿拉着红绸准备入府时,崔玉瑶也从喜轿中出来了。
微风轻拂喜帕时,唐锦瑟瞥见,崔玉瑶穿的喜服,也是正红色。
正红色,是正室才能穿的。
这时就听有人起哄:
“怎么两个新娘子啊?哪个是靖王妃啊?”
“你瞎啊,当然是前面拉着红绸的那个。”
“可怎么两个都穿的正红色喜服,而且,谁家有正室和侧室同日过门的规矩?”
正巧有风拂过,掀开了崔玉瑶的喜帕,只见那娇俏的姑娘头顶上冠着华贵的金凤冠。
旁边的人就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
“谁说拉着红绸的就是正室?素来只有正室着凤冠,分明后面这位才是正室。”
“呸,一个侧室还去拉红绸?”
“看来靖王府的礼仪规矩也不过如此啊。”
那些人都是收了喜帖来的,能收到靖王府的喜帖,都是朝政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越说越过分,仗着沈屹坤不像承王那样受皇帝宠爱,便在今日公然挑衅。
唐锦瑟感觉到沈屹坤的步子一顿。
还没等沈屹坤开口,她便抢先一步,“几位大人,殿下是皇上的第四子,规矩都是自小在宫中学的,古人有言子不教父之过。”
“敢问几位现下置喙靖王府的规矩,是在指责圣上,还是不满皇后娘娘的教导?”
起哄声顿时止住,沈屹坤侧了眸子瞧了眼身旁的人,这小丫头……
却仍有人不依不饶,阴阳怪气,“姑娘好厉害的嘴,几句话就挑唆君臣之谊,可我大襄讲究礼法,靖王今日之举,明显是目中自然,藐视襄国礼法!”
又道,“在其位,谋其职,我乃礼部侍郎,绝不姑息此等荒谬之事!”
唐锦瑟静静听着,礼部,那不就是承王的人吗?
“还请靖王给我等一个说法!”
这话一出,礼部侍郎身后的人纷纷附和,个个高喊让沈屹坤给他们个说法。
哪知下一刻,唐锦瑟直接掀开盖头拽下腰上的玉佩,狠狠砸在带节奏的礼部侍郎的鼻子上。
众人一惊,起哄的人纷纷闭了嘴,连带着沈屹坤都眯了眯眼。
“你敢打我?!”
礼部侍郎惊吼,捂着被硬物砸疼的鼻子。
“有何不敢?”
唐锦瑟冷笑,“你口口声声襄国最重礼法,而你又是礼部侍郎,礼部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教你们大闹靖王的婚宴?”
礼部侍郎颤着手指着唐锦瑟骂,“你休得血口喷人!”
随即,他就瞧清唐锦瑟肿着的半边脸,公然大笑羞辱,“我说靖王为何要一日之内娶两名女子呢,闹了半天,原来是娶了个阴阳脸!”
又道,“我敢打赌,今夜靖王定然歇在别人那里!”
那些人捧腹大笑之时,沈屹坤的指节已经泛白了。
他刚想动手,就听旁边的唐锦瑟恶狠狠斥道,“问荆,给我打!”
她连礼部尚书府都敢撒野,这小小的礼部侍郎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打了之后,仇债是记在靖王府沈屹坤头上,正好多给他树敌,免得他拉拢人心日后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