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了片刻,彭淑抿嘴轻笑,笑达心底。
所谓信任。
所谓托付。
所谓相知。
所谓相爱。
想来便是如此吧。
“有你,真好。”
她由衷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有他在,一直都很好。
李肃感觉到,她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很多。像是有汪洋一般的故事,让他动容。
他自问没做过什么,但她眼里的感动,早已超越他所做的一切。
“我有你,也很好。”他满目情深,言真意切。
“姑娘!”
两人正相视而笑,云微急匆匆过来,“老安寨的四当家带人去找寨主了。他抬了一具尸体过来,还押着一个人。还有,老寨主已抓住那逃跑之人。”
闻言,两人眼眸微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你要小心。”
李肃上前,握住彭淑的手臂。
他很想用力,唯有用力才能表达心中的紧张。
可,也同样担心她疼。
“你放心,你也要小心。”彭淑重重点头,“我自信能应付。”
“好。”
李肃也不知为何,就是盲目的相信他。
他深深看着她,似乎想要将她永远的刻在记忆里。
可,光是看着如何够?
他揽住她,将她揽入怀里,“我们都要活着去西荒,活着会大启。活着,成亲。”
“好。”
彭淑反手抱住他,紧紧的抱着。
云微和巧微两人看着,都愣住了。
这两位是闹哪出?
老安寨的事,他们怎么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走吧。”
彭淑催促。
李肃没有动,继续抱了很久才放开。
放开怀里的人,他没有多看,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姑娘,他这个时候怎么离开了?”云微不解的问。
“记住,这件事不许再提。任何人问起,都要说他一直在这里保护我。可明白?”
彭淑忽然疾言厉色,无比严肃。
冷冽的声音,吓了两丫头一跳。
不过两人也不傻,立刻认真保证道:“姑娘放心,奴婢们明白。李护院从未离开过,他一直在姑娘身边保护。”
“很好。”彭淑点点头,她就知道,她的人,从来都不是蠢货,她们有眼力见着呢,“现在巧微你去门外看着,安华芸回来,立刻让她来见我。”
“是。”
巧微立刻出门,守在门外,任何人也不得进入。
吩咐完,彭淑有几分忐忑的坐下。
然而,她心里忐忑,面上却不显,反而越发的慢条斯理,越发的悠然自在。
云微瞧着,根本瞧不出什么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寨主那边,所有骨干都齐集了。
老寨主端坐主位,神色冰冷。
“谁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地上那具尸体。
盖住尸体的白布早已被掀开,露出一张乌青的脸。脸众人都熟悉,那是养蚕人之一。
老安寨会养蚕的人不多,为数那几个,曾被老寨主提拔,给了他们优厚的钱财。
可,如今其中一个突然暴毙。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大哥,我的人亲眼看到戚老三杀人,他毒杀了养蚕的鱼三娘。并且,我们在鱼三娘府中搜到不少钱财。还有,有人看见鱼三娘偷偷在蚕棚打开棚子,让十万字蚕,活生生冻死。”
四当家上前两步,语气笃定,句句慷锵有力。说罢还示意证人上前作证。
站在老寨主旁边的安华芸惊呆了。
默默无闻的四叔,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吧!
难不成,整个老安寨都在他的监视一下?
想到这个可能,她顿感胆战心惊。
需要如何的筹划,和经营,才能做到这地步?
还有,父亲是如何压制住这样的人的?
她心里升起深深的佩服和崇拜,父亲,真的太让她震惊了!
“老四,你继续说。”
老寨主很沉稳,但脸色也跟阴沉。
“大哥,根据我的调查,这戚老三是贺缪的人。”四当家目光落在贺缪身上。
此刻,贺缪故作镇定,其实已经心乱如麻。
逃跑的人,已经被抓回。他虽然能寄希望于那人帮他顶嘴,可万一那人扛不住酷刑出卖了他呢?
“贺缪,此事可为真?”老寨主威严问。
他其实很看好贺缪,觉得他比其他几个都要强。若没有这些意外,他愿意让他娶自己的女儿,然后将寨子交给他。
甚至,在冷折出事时,他就猜到是弟子中的其中一个。但他没有深查。
他要选出一个能照顾好老安寨的人,而不是找一个好人做寨主。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冷折。
可如今看来,贺缪也不过如此。
他今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激得走错了路,那就不何时这个位置了。
思及此,他扫了女儿一眼。
此时此刻,他对女儿真正的另眼相看了。
不光是因为她诈出了贺缪,更是因为她知道去找老四。
“师父,弟子是冤枉的!”
贺缪紧张极了,他脑海里想到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咬死不认,让早已安排好的人给他顶罪。
“老四,我抓了一人,你去审。”老寨主料想到他还在嘴硬,便如实吩咐道。
“是。”
四当家转身离去。
“爹,女儿想亲自看四叔审讯。”
安静了许久的安华芸突然请命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震惊了。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他们无忧无虑的少主,竟然主动请命也看审讯?要知道,四当家审人,那可是很有一手的。比正经朝廷的人,更加的狠辣,毫无底线可言。
虽然,这些年他很少审人了。可,稍微有些年纪的都很怕他。
老寨主凝视着女儿,在她眼里看到了决心。
他的女儿,真的要这寨主之位。
也真的要一统千绝山了!
那么……
作为父亲,他岂能不支持?
“好。”
他含笑点点头。
看到这一幕,贺缪心头咯噔一下,绝望了。
师妹变得不一样了,师父要支持她!
如果师妹要自己当寨主,那师父肯定不会保他了。哪怕他再有才华,也不会留着他挡师妹的路。
他悲痛的跌坐在地,傻笑了起来。
“师妹,我竟一直看不懂你。”他冲着离去的安华芸背影扬声道。
安华芸闻言,脚步顿住。
她慢慢回头,俯瞰犹如一摊烂泥,跌坐在地上的贺缪,“师兄,多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哈哈哈……”
贺缪自嘲大笑。
有些话,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确实对师妹照顾有加,因为,那他的师妹。
也是他确定不会跟自己抢的人。
可没想到,他以为对手是师兄师弟们,到最后,却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安华芸不在看他,转身大步离去。
她跟着四当家来到阴暗,从未来过的地牢,看到被掉在半空,滴了一滴血的囚犯。
看到一排排让人胆寒的刑具,以及刑具上早已干涸的黑血。
“芸儿,你终究是要学会长大。不过,这些事,无需你动手,你看着就行。”
四当家终于明白这个侄女的想法了。
她想要那个位置。
既要那么位置,便要见血。
他示意了下地牢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少主,请上座。”
安华芸心头猛地一跳。
四叔喊她什么?
少主?
所以,四叔是开始接受她了吗?
原来,想要得到支持,并不是感情好就行。
她目光从四当家的脸上,慢慢移动到那把不知存在了多久的椅子上。
步子,突然变得沉重。
但她还是一步步上前,一步步走到了椅子旁,转身坐下。
坐下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坨牛峰最顶峰的景色,看到了云海穿过身体,看到了千绝山,匍匐在自己脚下。
她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站在巅峰,执掌一切,唯我独尊的感觉。
最后,她想到了彭淑。
看到她威严的神色,看到她举手投足见的睥睨。
“淑妹妹,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该拿你怎么办?”
“少主,请看好。”
四当家不知何时,已将囚犯放下。殷红的烙铁被取出来,毫不犹豫的烙在了囚犯的脸上。
“啊!”
囚犯痛苦大叫。
“你们杀了我!”
四当家没有说话,他沉默着,继续取出另外一种刑具。二话不说,他慢慢的,仿佛在雕刻艺术品般,将囚犯的手指指甲都拔了。
“你有种就杀了我!”囚犯要崩溃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言不发,只安静折磨人的人恶魔。
四当家依旧不说话,他放下手里的刑具,按出了凌迟的刑具,犹如刮痧般,在囚犯后背刮了起来。
囚犯的血肉,被一条条割下。
他将那土豆丝一般的肉,放在盆里清晰干净,然后再放在火上烤。
烤好了,就强迫囚犯一根根的吃下去。
地牢安静得可怕,唯有火苗噼啪的声音。
安华芸看得浑身微微颤抖,但她强忍着,手紧紧抓住扶手,逼迫自己目不转睛。
她要看。
看尽这世间的残酷。
看尽这世间的美好。
只有都看过了,才知晓如何做好彭淑所说的君主。
父亲也不需要一个绝对的好人做继承者,她需要进可心狠手辣,退可仁德宽容之人。
那么,就让她既是恶鬼,也是神佛吧!
不知吃了多少自己的肉,囚犯受不了,他崩溃大喊,“我招,我招!”
囚犯招后两个时辰,安华芸先从地牢出来。
出了地牢,见到天光,她有一阵的恍惚,而后是恶心。
她扶着地牢的人,吐了一地。
“少主,以后就好了。”四当家带着证词出来。
如今,在他心中,安华芸已经有资格角逐寨主之位了。
“四叔,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谢谢四叔。”
安华芸擦干净嘴角,转身深深一礼。
“少主,请。”四当家嘴角扬起抹轻笑。
他阅人无数,能在安华芸的眼里看到仁慈。有些人,接触了恶,会很快同化,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而有些人,看了恶,却不会被同化,心中仍有仁德。这种人不会轻易被影响心中的那杆称。
而这样的人,有寨主之资。
不多会,两人从地牢来到老安寨的议事堂。
证词往上一递,老寨主看了后,重重摔在贺缪脸上,“你干的好事!”
贺缪本还有一丝希望,可如今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他彻底没话说,低头沉默着。
“大哥,此子该如何惩罚?”最刚正不阿的四当家问。
“杖刑!”老寨主毫不犹豫道。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杖刑可是要活活打死的。寨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被施杖刑了。
汤子潇和龚砚舒闻言,也是悲戚。只不过,他们不会求情便是了。
一下子,少了两个竞争对手,他们的胜算就要大很多了。
“师父,师弟犯下如此重罪,弟子愿亲自行刑。”
汤子潇突然站出来。他有些了解老寨主,知道他不会留无能之人。
他想要表现出自己够狠,如同老寨主当年。
老寨主年轻时,也亲自杖杀过自己犯大错的好友。
他觉得自己是在效仿老寨主。
然而,年轻时的思想,和老后的思想,是不一样的。没有人老了,会完全不介意年轻时做过的某件事。
不过,汤子潇突然出言,老寨主没有说什么,就连神色也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他微微点头,“可。”
“师父,三……贺缪可能还有同伙,弟子请命彻查,揪出他的同伙。”龚砚舒觉得汤子潇狠了点,但他也不甘落后,想将贺缪的势力,收入自己的麾下。
两个弟子的打算,老寨主都清楚,但他没有立刻答应龚砚舒,而先扫了眼自己女儿。
安华芸没想到两位师兄如此急切,和心狠。她突然理解彭淑的安排了。
当即,她跪下来,先磕了个响头,然后才道:“爹,师兄对我照顾有加,他或许对不起寨子,但没有对不起女儿。女儿愿意替师兄受一半的刑,只求爹能饶师兄一命。”
“师妹,不可!”
汤子潇和龚砚舒齐声阻止。师妹以后可是他们要娶的人,替别人受刑,万一被打残了,可如何是好?
比他们更震惊的,是贺缪。
他是真的死也想不到师妹会为他求情。
一时之间,他似乎忘了自己要被施杖刑,也忘了这是哪里。
他愣愣的看着跪在旁边的女子。
似乎,他又一次看错了她。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