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淑当着李肃的面吩咐,他心里倒没什么别的想法,还觉得如此甚好。
坦诚,最是可贵。
只要彭淑对他坦诚,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夫妻之间,再恩爱,若不坦诚,也是枉然。
“冲儿知晓你离开,还哭了会。”李肃玩笑道。
“他是个可爱的孩子。”彭淑也跟着他笑。
两人相视着,此刻笑容灿烂放松。
李肃本想多问两句,但转念一想,她愿意说的,自然会说,但若不愿,他也不想强迫,何故多问呢?
“未来半月都是艳阳天,可能会一直在海上飘了。”他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张开双手去感受那劲风。
彭淑站在他身侧,也难得的放松。
“阿宁,这十几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李肃突然转头问道。
“阿宁?”彭淑一愣,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你的字顺宁啊。”李肃无奈。
听他这般说,彭淑才恍然想起,笑道:“我什么都想吃,好吃就行。”
这跟请客时,客人说随便一样难搞。
不过,李肃并不觉得为难,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便转身去了厨房。
一刻钟后,巧微从厨房里出来,惊恐问:“姑娘,王爷怎么回事?奴婢好担心他将厨房拆了……”
“没事,你悄悄做些好吃的送去我的船舱。”彭淑压低声音吩咐道。
朝廷的船都极大,除了有贵人们用的小厨房外,还有侍卫们用的,李肃霸占了小厨房,巧微自然只能去大厨房了。
“好嘞。”巧微看看日头,正是做午饭的时辰,她不能耽搁。
闻讯赶来的翟阙见她去大厨房,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彭姑娘手下留情啊,知晓让巧微去大厨房,不然他今天非得饿肚子不可。
“姑娘,您说王爷好端端的,为何要给您做饭?”阿影是百思不得其解。在船上虽无聊,可也没无聊到要去做饭的地步吧?
下棋不好?
推牌九不好?
再不济,还可以让舞蹈团的跳支舞,让乐师们弹奏乐曲。
这哪一样,不比亲自做饭强?
彭淑耸耸肩,双手一摊道:“我哪知道?”
“我知道。”席战双手抱在胸前过来。
此刻,彭淑与阿影、云微站在甲板上,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小厨房所在的方向。
席战过来,站在云微身侧,目光一直,也望向小厨房。
主仆三人闻言,视线依旧保持不动,异口同声问:“为何?”
“还不是因为彭姑娘你?”席战道。
“嗯?”彭淑指了指自己的,“你认真的?”
云微和阿影齐齐转头,看向她,满脸不解,然后又转头望向席战,好奇问:“何出此言?”
“以前,彭姑娘亲自给六皇子下厨做药膳,这事王爷可是知晓的。后来,王爷失忆,让我们将以前的事事无巨细的告知他。想来,王爷面上装作对彭姑娘对六皇子好之事不在意,可心里还是很介意的,他这是要比六皇子好,让你记得他。”
席战说得很笃定,仿佛李肃亲口告知他一般。
彭淑:“……”
她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李肃气量小些,确实就生气了,但他没有,还想方设法对她好。
“他待我好,我自然要待他更好些。”彭淑说罢想了想自己能给的。
想了半晌,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二十二的专业,现在也帮不上李肃。
“只能啃前世的自己的了。”她在心里暗暗嘀咕。
“姑娘,您不会也要做饭吧?”阿影吓一跳。
顿时,好些人的视线投来,都惊住了。
彭淑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求饶。
她:“……”
有点无语是怎么回事?
“我这双手,看着也不是那能做饭的呀?”彭淑伸出双手翻了翻,看着实在不巧。
“那姑娘您打算怎么对王爷好?”阿影好奇极了,“可要奴婢帮忙?”
“帮我找些材料。”彭淑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想到了要做什么。
“好嘞好嘞。”阿影激动,满脸期待。
彭淑几步走回自己的船舱,笔墨纸砚铺开,写了些需要用到的材料,便吩咐阿影去办了。
好在她需要的材料船上后,阿影很快便带过来了。
“王爷对姑娘真好,知道您喜欢画画,还在船上准备了研制颜料的原料。”阿影开心道,“奴婢瞧了眼,好些东西都是从皇甫家原封不动搬过来的,有好几瓶研制好的颜料呢。”
“全部搬过来。”彭淑从一堆材料里取出一块木条,开始仔细的刻刻度。
“姑娘这是做什么?”阿影和云微一边忙活,一边问。
“刻度尺,我要给李肃一份大礼。”彭淑神秘兮兮的。
“姑娘,该喝药了。”
刻度尺做好,云微端药过来,催促着她喝。
喝了药,彭淑又忙活了两刻钟左右,李肃便过来喊她吃饭。
彭淑抬起头,笑容有些僵硬的看去,“你做好了?”
“做好了,你若不方便出来,我将饭菜端进来。”李肃脸上写满自信。
而彭淑心惊肉跳起来,这么自信,饭菜能吃吗?
“不用不用,我出去吃。”
所谓盛情难却,她也不好拒绝,便紧忙起身往外走。
如今,风和日丽是,饭菜都摆在甲板上。
彭淑走过去俯首看了看那饭菜,一盘切得有点大块的肉,一盘颜色有些黑的排骨,一盘加多了酱油的醋溜白菜,一盘煎破了皮的鱼。
可能是火候没掌握好,闻着有些呛。
“快坐下尝尝。”李肃自信道,“这些我都是跟巧微学的家常菜。”
巧微:“……”
她站在彭淑对面,拼命的摆手,抗议拒收这个徒弟。
“真是巧微教的?”彭淑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块白菜。除了醋放多了,酱油和盐放多了,没其他毛病。
“我偷学的,之前在小厨房看过她做。我记下了她的所有步骤。”李肃说着,给彭淑夹了块肉。
“这样啊。”彭淑夹起碗里的肉送进嘴里。
“好吃吗?”李肃满脸期待问,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放心的,除了颜色不太好外,味道应该可以。
彭淑嚼了嚼,点点头,含糊不清道:“好吃。”
这肉吧,盐和调料都放的不多,但太硬了,没经过处理。
“我特地用姜和酒去腥。”李肃被夸开心极了。
开心之余,又给彭淑夹了几块肉,“你多吃些,喜欢吃我下午再给你做。”
彭淑:“……”
她一口肉嚼了好久才咽下去,咽了再看看碗里的大块肉,有些欲哭无泪。
好大一口,好难嚼。
但,李肃那自信模样又不好打击,只能继续吃。
“还有这排骨,你也尝尝。”
李肃不停的夹菜,生怕她吃不饱。
彭淑将瘦肉吃完,吃了块排骨。排骨的毛病跟瘦肉差不多,又老又硬。
“你也吃。”
彭淑觉得,独受罪不如众受罪,便给他夹了好几块排骨。
排骨比瘦肉难啃多了!
李肃一直在看她吃,这回也吃了块。
排骨入嘴,他脸上的自信消失了。
“别吃了。”
他将彭淑嘴边的排骨夺下来,吩咐巧微道:“给你家姑娘再做饭午膳。”
“奴婢给翟大人做的,还剩一些,不如端过来?”巧微不敢说是专门给彭淑做的。
“端过来。”李肃说罢起身就要亲自将自己做的撤掉。
见他脸上自信消失,彭淑有些于心不忍,扬声道:“只不过是硬了些,怎么就不能吃了?咱们现在是在船上的,食材浪费了,可不容易补充。”
她说着将李肃拉到身边坐下,“没事,你又不是专业的,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我觉得好吃。”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李肃感动,暗暗决定,在船上的这半个月,一定要跟巧微好好学习厨艺,争取在下船之前,能给她做上一道美味佳肴。
下船后,这样轻松的日子,怕是不会再有了。
“哪有,只是硬一些,真的能吃。不咸,不腥,真的。”彭淑为了证明能吃,又啃了块排骨,还将鱼尾夹到自己碗里。
啃完了排骨,她开始吃鱼尾。
鱼做得确实不好看,皮煎烂了,但一点不腥,吃起来虽然不美味,但能吃。
李肃感动的默默跟着一起吃,直到把所有食物,都扫空了,两人才离桌。
船舱里,翟阙一直再等,终于等到彭淑吃饱,他才放心大胆的吃饭。
边吃还边嘀咕,“彭姑娘对王爷可真是真爱,为了王爷,连巧微做的佳肴都不要,哎,情之一字啊,教人吃不到好的。只能便宜了老翟我咯。”
然而,他一顿饭还未吃饭,便被李肃喊去了厨房。
“王爷,您唤下官来,是为何事?”翟阙心里想着美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让巧微教我做几道菜,你在这里帮我试菜。”李肃一本正经道。
翟阙:“……”
他发现自己身体有些哆嗦,头有些眩晕。
“王爷,小的可以安排几个侍卫……”
他想拒绝,看话还未说完,李肃便打断了,“不必了,侍卫有他们的职责,船上就我与你得闲。”
翟阙:“……”
他在心里大喊冤枉!
他闲吗?
他哪里闲了?
船上侍卫们有个什么矛盾,闹起来,还不得他去处理?
船若出什么故障,他不得亲自去看看?
船上每日的嚼用,哪样不得他安排?
他闲吗?
他明明日理万机好不好!
可,他不敢说,只能空着肚子留在厨房是试菜。
彭淑知晓李肃又去厨房了,立刻回船舱捣鼓自己的事。
她用数张宣纸拼凑到一起,然后开始绘制。
绘制出大概轮廓后,阿影和云微瞧出来了,“姑娘,您这是绘制堪舆图?”
“嗯。”彭淑点头。
“可与奴婢见过的有些不同。”阿影眉头微蹙,左右看都看不出名堂来。
“这是军用的,当然不一样了。”彭淑解释后,便没再说话了,专注的回忆,然后将记忆里的军事地图默画出来。
前世她曾每年都派人重修堪舆图。老的、新的堪舆图,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执政几十年里,堪舆图的变化不大,哪怕是最新版本,放在如今也能用。
大启朝横跨数条大江大河,无数山脉,地狱广袤。将整个大启的山川地貌,经纬地标都画出来,需要极大的纸张,且工程浩大,容不得半点出错。
彭淑画到三分之一,勒令阿影和云微在门口守着是,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而她也只有饭点才会出去。
李肃的厨艺,突飞猛进,不过几天而已,便能做出连翟阙也称赞的美食了。
半月时间,在忙碌中一晃而过。
“这是最后一顿在船上吃的晚饭了,明日天亮,便能到南郡城。”李肃颇有些伤感道。
船上的日子轻松自在,若非不得已,他真不想离开。
彭淑哑然,感叹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般快,竟半月过去了。”
她的地图还未画完,看来今日得熬夜了。
“回京都时,便不能坐船了,得走陆路。”李肃道。
“无妨,以后有机会,再坐船游玩。”彭淑心里着急,没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急匆匆吃了饭,便回自己船舱了。
李肃知道她最近很忙,但不知忙什么。不过,云微跟席战透露过,说是在赶制给他的礼物,得知这个消息,他心里甜甜的,迫不及待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礼物。
回到船舱的彭淑,点了好几盏灯,继续绘制。
不知不觉,天亮了,翟阙忙上忙下,吩咐人卸船。
南郡城的一众官员早已得知消息,都在码头等了小半夜了。
“王爷,下官备了早膳,您一路辛劳,还请随下官去署衙休整一番。”
说话的是宣南州的州牧,当地官阶最高的封疆大吏——方玉繁。
方玉繁是彭家的亲戚,是彭家在地方最强有力的党羽。
彭淑画完最后一笔,吩咐人将图收好后,从船舱出来,便远远瞧见自己这位是姑父。
方玉繁今年六十,但妻子只有四十。说起来,就算是彭家这样的人家,想要维系党羽,也是要牺牲女儿的。
彭淑想起自己大姑,便有些怜悯。
方玉繁早年丧妻,丧的那位也是彭氏,只不过是自己的祖姑姑,而现任方夫人,却是姑姑。
论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姑父娶了侄女,只为维系党羽利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