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京都附近最大的贸易城。南来北往,陆路水路,无论哪路,都会经过此地。
在这里,有最大的港口,也有最大的路路中转站。
彭家的商队,几乎都汇聚于此。
“姑娘,这一条街,都是您的。最里头那座宅子,是您巡视时住的地方。商队的人,就住两侧那两座院子。”
这一世,彭淑第一次来,但刘妈妈早就来过几次了,情况很是清楚。
不过,彭淑对此地可不陌生,毕竟是要跟各地地头蛇打交道的商行,她前世着重查过。
“屠商,黎勇,商队的事,交给你们了。一天时间,你们有本事让管事的下去吗?”彭淑站在门前问。
商队虽然是她的,但此时管事的人,不是她的人。
她有权让那些人滚,但不能那么做。这些管事在商队经营了几十年,一些密辛、人脉都掌握在他们手里,一着不慎,必会反噬己身。
“放心吧东家,小的自从被您改了名后,就一直在等这一天了。暗地里,小的早就掌握了这些人的罪证。”屠商很是自信。
“只要屠总管能按下这些人,小的一定能从账册上找出问题。”梁勇更自信,这可是他吃饭的本事。
“好。”彭淑给了他们一个信任的眼神,而后吩咐雪薇道:“雪薇,拿着我的手信,去池县找邱大人,就说我找他借点人,报酬嘛,就是我祖母的一半嫁妆。”
“姑娘,老夫人的嫁妆不少,您真要分给邱家?”尤妈妈第一个不同意。在她心里,这些产业都是姑娘辛辛苦苦夺回来的,可不能轻易便宜了别人。
哪怕那人是表舅,也不可以!
嫁妆,本便是已故老夫人的私产,与邱家无关了,按照血缘关系,本便是姑娘继承。
姑娘身后无人撑腰,必须得有多多的产业,才有底气。
“局势越发复杂,我需要更多的人。”彭淑神色不变,扬着淡淡的慵懒笑意,“去借人,邱家不会拒绝。”
“是。”
雪薇牵了拉马车的马,翻身上马,片刻间绝尘而去。
“进屋,巧微,今日做些好吃的。”
彭淑说罢示意尤妈妈开门。
宅子里有搭理的管事,不过此刻大门紧闭,想来那管事是不会出来迎接的。好在也不指望他们,作为东家,她有备用的钥匙。
门打开,一行人入院,阿影几个丫头齐心协力,很快便将卧房收拾了出来。
“姑娘,管事的还没来拜见呢。”
收拾了卧房,几人继续收拾院子,阿影一边收拾,一边不满的嘀咕。
“姑娘,奴婢来前打听过了,此处宅子由黄西看管,跟着他一起打理的,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对了,他还有个妾,也在。”尤妈妈压低声音道。
“还有妾?日子过得可真好。”阿影冷哼了声。
“去衙门报官,就说我丢了几个逃奴。”彭淑坐在屋前,懒洋洋道。
“是。”
阿影扔下扫帚,叫上驾车的小七就出了门。
躲在暗处的管事们没听到彭淑说的话,压根没想到她做事如此决绝,竟直接报官,他们还以为拿捏住了这位大姑娘,等着三房给赏赐呢。
阿影在彭家这样的门第长大,办事机灵,给了几个赏钱,便见到了管逃奴一事的官吏,又自报了家门,好言好语的,很快便从衙门带了人过来。
“姑娘,这位是庞峰庞大人,专门管理逃奴等事。”
将人带进宅子后,阿影很重视的介绍。
管理逃奴的官吏,品级并不高,不过七品罢了。出身更是低,以他的出身,根本没机会知道彭家内部的事,故而也不知彭淑受不受宠,只听是彭家的嫡女,便有心攀附了。
“彭姑娘放心,只要此人还在津海,本官掘地三尺,也要给你找回来,并重重责罚。”庞峰道。
“多谢了。”彭淑起身行礼。
庞峰虽有心攀附,但她记得他,他是个办实事的人。攀附权贵,也只是想更顺利的实现心中抱负罢了。
这样的人,不清高,能屈能伸,可委以重任。
庞峰微愣,他感觉到眼前这位姑娘,并没有鄙视他,她眼里的神情,似乎还有对他的理解。
莫名的,他心头一酸,有些感动了。多少人说他趋炎附势,说他是个狗腿子,可只有他知道,以他的出身,没有人提携,根本爬不上去,而爬不上去,便无法实现他的抱负。
若溜须拍马能走到目标中的位置,他不介意有人指着他脑门骂他谄媚。
“还请姑娘派个人,说说逃奴的情况,样貌特征什么的。”庞峰很快收拾好心绪,躬身道。
“谁来说说?”彭淑假模假样问。
“姑娘!”
就在阿影等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她们都不熟悉这边的管事,准备去找屠商时,管事带着人急哄哄过来了。
“姑娘,您是何时来的?”
一个五十多岁,大肚便便的男子,满脸堆着笑,恭恭敬敬的冲到彭淑面前。
“小人黄西,正是津海别院的管事。”
黄西行礼后,微不可查的瞥了眼庞峰,心头砰砰直跳。这位大姑娘可真是狠,竟直接请来了管逃奴的庞大人!
彭淑没理他,她慢走几步,来到庞峰面前,旁若无人道:“大人在津海多年,想必对津海极其熟悉。若今日大人帮了我这个忙,我必达成大人心中所想。”
“彭姑娘……”
庞峰愣住,也一颗想犹如擂鼓般狂跳。他抬起眼眸,盯着彭淑的眼睛,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确定。
当即,他脑袋轰的空白一片。
紧接着,喜悦充斥全身。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他确定她看懂了他。她的重谢,也必是他想要的。
“来人,将这几个逃奴抓起来。”庞峰立刻冷声吩咐。
“大姑娘,小的冤枉,小的没有逃,小的只是在忙别的事,没有及时过来而已。”黄西挣扎着辩解。
然而,彭淑却是没听到般,冲庞峰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大人,辛苦了。”
“本官的职责所在。”庞峰也郑重回礼,而后押着黄西全家,高调的离开了。
自从彭淑走进这座宅子时,便一直有人观望。而屠商和黎勇也受到了同等待遇,没有人理他们,哪怕只是个洒扫的,也对他们避如蛇蝎。
此刻,看到黄西一家人被抓走,商队管事们的也有些慌了。
彭家的商队存在起码有两百年了,有些人祖祖辈辈都在商队讨生活。
世上任何一个组织,存在久了,便不可避免的有矛盾,有党派。
彭家的商队,也没有例外。
屠商和黎勇在商队院子里,大声喊了许久,都无人搭理。可黄西一家人被抓后,便有几人过来了。
“你是东家派的新管事?”打头的人问。
“对,我叫屠商,东家新任命的总管。以后,商队所有事,都要向我回报。”屠商颇有气势道。
说罢,他又介绍,“这是黎勇,姑娘的总审账,以后所有账目,都要经过他手。”
“屠总管好。”那打头的人恭敬行礼,“你们可算是来了,小的正好有事要禀告姑娘!”
屠商见此人上道,与黎勇对视一眼,微微笑了。
只要有突破口,那事情便好办了。
“你能召集多少人?此次查账需要些人手,你若协助我把事情办好了,我会去姑娘跟前给你说好话。”屠商道。
那领头的一听,心里暗喜,并叮嘱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
“我能召集七十人!”青年道。
“很好,你去召集人,我现在去找姑娘提拔你为管事。”屠商一听七十人,便知是商队内三大派之一的其中一派。
走南边的商队有七百多人,而最弱小的一派,只有七十人。不过七十人,目前足够了。
“是!”那青年激动,立刻便飞奔离开。
屠商与黎勇也出了院子,去中间的宅子寻彭淑了。
两人来到彭淑跟前时,尤妈妈几人已将院子收拾妥当了,巧微也去了厨房,准备做今日的晚饭。
“姑娘,搞定了彭金。”屠商禀报道,“根据小人的调查,商队里存在三大派,一派以严宝湖为首,麾下三百多人,一派以彭城为首,麾下也三百多人。这两派的实力不相上下,唯有彭金那一派人最少,也最弱。素日里,都在夹缝中生存。”
“你想提拔彭金?”彭淑笑问。
“是。”屠商激动点头,“姑娘慧眼如炬,肯定能看出小的的打算。提拔严宝湖和彭城,对姑娘您都无益,只有提拔彭金,他才会珍惜,并效忠于您。”
“可以。”彭淑爽快应下,吩咐道:“让我的新管事,带着家眷过来陪我用饭。今日我的安全,就靠他保护了。”
“是。”屠商无比感激,感激东家能毫不犹豫的支持他的决定。
这种被信任,别当做心腹的感觉,让他踏实,忍不住想要放开手脚去干。
“告诉巧微,多做几个好菜。”彭淑目送屠商离开后,扬声吩咐。
“奴婢去打下手。”
一听还要请家眷一起,阿影也不休息了,起身便去了厨房,帮忙添柴。
一个时辰后,饭菜做好,一样样的端上桌,而屠商,也领着彭金过来了。
“小人彭金,拜见姑娘。”
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真的见到彭淑本人时,彭金还是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新东家这么年轻,年轻便罢了,还如此果决,刚来便将黄西一家送进了牢狱。
“你会有一场硬仗,做好心里准备了吗?”彭淑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小人准备了多年,只等姑娘给这个机会!”彭金无比坚定,言语中,有股即将爆发的狠劲。
彭淑清楚他与严宝湖、彭城几人的恩怨,笑而不语,只敬了他一杯酒。
杯中酒喝完,彭金起身,“请姑娘今日安心歇下!”
“好。”彭淑起身,是以屠商送他出远门,又吩咐尤妈妈,“把人请进来。”
尤妈妈得到要请的是彭金的妻子和孩子们,紧忙便下去了。
而巧微也正好将孩童的吃食端上来。
彭金今年三十四,膝下两子一女。长子九岁,次子六岁,幼女三岁。
“奴婢胡氏,见过姑娘。”
彭淑抬眸看去,胡氏牵着次子的手,怀里抱着幼女,怯怯的行礼。
“你家小女儿叫什么名字?长得真可爱,快抱来我来来。”彭淑眉眼顷刻转变,笑意盈盈,仿佛是真正天真无邪的少女。
胡氏见她笑,忐忑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妹子,姑娘最是和善了,她喜欢孩子,你快抱过去给她瞧瞧。”尤妈妈也无比和蔼的道。
“姑娘,您吩咐给小妹妹准备的吃食,温度刚刚好。”巧微脸上也挂着和善笑意。
随着彭淑态度的转变,满院丫头看上去,也都极其和气,极好相处的模样。
“多谢姑娘垂爱,奴婢女儿排行老三,大家都叫她三妮。还没正式取名。”胡氏将女儿抱过来,怯怯答道。
“姑娘,彭家会在庄子里,或者铺子里,挑选丫鬟。丫头们出生后,要八九岁才可以取名字。若被主子们挑中是,主子们便会赐名,若没挑中,则回来家人父母取名。”尤妈妈怕彭淑不知,急忙解释。
这一点,彭淑还是知晓的。
她伸手轻轻刮了刮小女孩的鼻子,小女孩也不知怎的,咯咯笑起来。
“这么爱笑,就叫笑笑吧。彭笑笑,好不好听?”
“多谢姑娘赐名。”胡氏说罢要跪下。
尤妈妈眼快,立刻便将她扶起来了,“姑娘提拔了金总管,她的女儿,自然要早早赐名了。”
“真的?”
胡氏很多事还不知道,但她知道丈夫成了总管,女儿以后就不必进主家伺候人了。到了年纪,主家还会给嫁妆,风风光光送女儿出嫁。
“当然是真的。”尤妈妈无比肯定。
“多谢姑娘提携,奴婢,定一生一世,只忠于姑娘!”她激动跪下,眼眶都续满了泪水。
“起来吧,吃饭。”彭淑亲自将她扶起来,又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院内岁月静好,主仆和谐,而院外就没那么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