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辎重将军自打赵景裕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出邯郸城。邯郸城外显得比城内还要破败,很多农田都是一派荒芜景象,赵景裕坐在战车里放眼望去,远处尚有生机的农田里的农夫几乎衣不蔽体。“国府如此缺粮,怎么还放任这么多农田如此荒凉?”
赵景裕皱着眉毛问道。“连年大战,成年男丁都上了战场,留下的老弱则无力开荒耕种。”
高栩回答道,“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定阳地界,这里处于魏国边境重镇大昭的威慑之下,农户更是无心耕种。”
赵景裕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高栩顿了一下,补充道:“这里原本是赵国的疆土,先王在位时被魏国夺了回去。去岁定阳大战,君上一战斩首魏卒四万,重新夺回这定阳之地。此地本是一片沃土,可惜地理上处于战争要地,赵魏之间爆发战争,往往都在此地交锋,大军往返拉锯之下,定阳可谓民不聊生。”
……此时的军争之道,后世盛行的阴谋诡计还未大行其道。列国之间发生战争,往往是互下战书,约在平坦平原之上,摆开阵势主力决战。有了这样的传统,再加上前面有榆城卡在魏国进攻定阳的咽喉要道之上,赵景裕押送粮草其实没什么风险。但即便如此,赵景裕麾下押送的毕竟是赵国五万大军赖以维持的珍贵粮草,马虎不得。赵王还是给自己的这位新官上任的辎重将军配备了一千兵卒。虽然人数听起来不少,但这一千士卒看上去实在是良莠不齐——年龄跨度从十四岁到五十岁,武器也都是破破烂烂的,甲胄几乎没有,珍贵的主力战车更是一辆都没有。好在有榆城顶在前面,赵景裕的运粮队没什么危险,否则这一千羸兵恐怕挡不住魏国精锐武卒的一个冲锋。“报!”
一队斥候步卒从车队前方快步而来,“前方桥梁年久失修导致塌陷,车队无法通过!我等正在全力抢修!”
赵景裕从车上起身:“需要多长时间?”
为首的斥候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至少要一天时间。”
高栩从怀中展开了简陋的地图:“公子,请看。”
赵景裕打眼看去,地图上却并没有标注这一带有什么河流,赵景裕立刻皱起了眉毛:“怎么回事?前面应该没有河流才对,我们迷路了?”
高栩:“殿下,前面应该是汾水的支流,可能由于河道不宽,所以地图上没有标注。”
斥候也拱手道:“请公子宽心,末将愿以人头担保,我等没有迷失方向。”
赵景裕心中暗骂一声,这地图也太简陋了,远比不上后世标注了等高线的精密地图。就连河流这种重要地标都没有标注清楚,制图的人都应该拉下去砍了!“泅渡可行吗?”
赵景裕问道。“水流湍急,若是强行泅渡,难保粮草不失。”
赵景裕叹了口气:“若是绕行呢?”
“回禀公子,绕行要多走半天时间。”
赵景裕点了点头,心中算算时间应该来得及,便吩咐道:“车队绕行,你等继续修缮桥梁,务必保证邯郸到榆城的这条道路没有闪失。”
斥候拱手领命:“谨遵将令!”
押送军资的车队改变了方向,沿着河流向南前进。虽然计划有变,但是时间上没什么问题,再不济等车队走到水流放缓的地方,也可以强行泅渡。高栩骑着一匹战马,跟在赵景裕战车的旁边,突然高栩轻咦一声,双腿一夹战马,如离弦箭一般窜了出去。只见高栩从马背上斜跃而出,从山路两边的草丛中伸手一捞,不见他怎么发力,手上便捞起了一个布衣男子。高栩在空中将腰一伸,如同张开双翼的大鹏鸟一般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又坐回了马背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周围的士卒无不为高栩的身手叫好。高栩飞驰而回,将手中男子扔在地上,厉声呵斥:“你是何人?为何在草丛中窥视大军动向?莫不是魏人细作?”
赵景裕低头一看,被抓来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老头瑟缩在地:“将军饶命,小人不是细作啊!”
赵景裕平白无故多绕了半天的路程,本就心中焦躁,眼下见又横生变故,不由得脸色一沉。此时高栩又呵斥道:“寻常人见大军路过,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麻烦,你还敢在一侧窥视,多半是心怀叵测之徒!”
老头跪在地上:“将军明察,小人本是山中药农,和一帮老兄弟在山中采药为生。往常大军不从这边进军,小人心下好奇,便在一旁多看了几眼。将军饶命,小人真的不是细作啊!”
老人抬头看向赵景裕,看见了赵景裕身后的赵字大旗,突然一愣,然后立刻激动起来:“这旗帜……赵国打回来了?”
赵景裕等人面面相觑,高栩面带傲慢沉声道:“去年定阳大战,我王阵斩魏卒四万,重新夺回定阳之地。”
老人竟然涕泪横流,冲着一旁的草丛招呼道:“老兄弟们出来吧,这是赵国的军队,不是魏人!”
随着老人话音落下,不远处的草丛里居然又站起来六七个老人,一个个背着药篓,都是药农打扮。高栩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以这么近的距离,若是这些人真是魏军细作,手上持有弓弩的话,只怕赵景裕等人都要倒在血泊之中。老人跪在地上叩首:“后生,我等都是赵国遗民,三十年前赵魏大战,先王丢了定阳之地,我等被遗落在此。因不愿接受魏人呵斥打骂,逃入山中采药谋生。”
另一个老人大声道:“老哥哥做过赵军百夫长,斩首四十七,是悍将哩!”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几枚很是有些年头的铁片,正是赵军百夫长甲胄的甲片。赵景裕等人看着这些老人的眼神立刻亲切起来,为首的老人连连叩首:“将军明鉴,当日大战我等重伤昏迷,战后才在死人堆里醒来,逃得一条老命。小人身为赵人武士,不能死战殉国,我等有罪啊!”
赵景裕笑了,亲手扶起老人:“丢土丧师,乃是赵国国耻。若真是有罪,也是我赵氏先王丧师失地有罪于国,尔等又有何罪过?告诉本公子,此地距离榆城还有多少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