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粮食闹得,前天咱们村的叔伯们那么大动静,隔天十里八乡不就都知道了。老瞎叔家的杏花姐,前天晚上就从夫家赶回来要借粮。老瞎叔哪有粮食,早就断炊了,老俩口这次也就分到两斗糙米,还得熬到八月新粮上市。而且族老前天就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下了死命令,谁来借粮都不能给,不然就全家赶出村去,最后杏花姐哭哭啼啼一个人摸黑回去了。这俩天不断有嫁出去的女儿和各种旁亲来村里借粮,还有人借不到粮就直接把儿女送过来讨生活的。也就咱们家人丁单薄,没人来骚扰。”
说吧,周碧绿捋了一下额前碎发,轻声叹了一口气。听到这处,周昂也是眉头一皱。他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比预想中的还要差一些。得亏周氏家族有几位族老坐镇,去年田间光景不好,立刻就召开族中大会。让各家去年不得卖粮,再用族中储蓄跟周围村落换了一批陈粮。饶是如此,去年各家也都过的十分艰辛,要不是这次天佑周族,采得一株入品神药,再加上柳掌柜恩典,只怕周族也难挨下去了。刚结束修炼,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周昂不免有几分兴致缺缺,心情略微有些沉闷。看了看身前的大姐。自家父母虽然持家有道,且各有一技之长在手,但因为自己这俩年身体原因,导致家里入不敷出。姐姐周碧在生长发育阶段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营养跟不上,发质枯燥发黄,眉毛稀疏,两颊干瘪,身量也十分纤弱,一套麻布所制的衣衫就像挂在身上一样,随风摇摆,毫无少女的风韵。所幸姐姐从小性格温婉,待人亲善,且五官端正,在村里婆婶们口碑很好。去年更是与青梅竹马的周二哥定亲,也算是未来有所依靠。二哥从小与周家几个小人关系莫逆,直到前年被家里送到镇上做学徒,这才少了联系。娘家是出嫁女子最坚固的后盾,如果娘家不给力,就算婆家再亲善,也总难以生活的舒心。这两年旱灾还算不得大灾,但也有多少平民人家陷入苦难深渊,周昂不能让姐姐的未来跟杏花姐一样,遇到困难无人支撑。想到这,周昂冲姐姐说到:“姐,你别整天只直到做绣活,小心年纪轻轻眼睛就坏了,以后连周二哥都看不清楚。”
周碧听到此处,突然两颊放红,放下手中的绣活,作势欲打:“叫你瞎贫嘴,你也是快到说亲的年纪了,怎得还这么口无遮拦。“周昂往后跳了一步,笑吟吟止住大姐,笑道:”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姐姐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怎得还上手打人了。不跟你闹了,我已经触及冥冥中的一点晦机,想是观想入门就在这几日了,我要去找有财叔再指点一二。“说完一溜烟跑出门去。听到此处,周碧一顿惊喜连连,她自是知道小弟这几日正在修炼观想法诀。父亲说过,如果小弟能在十日内观想入门,那自然是有不错的修炼天赋的,能成为尊贵的采药师,机缘合当的话,甚至能成为传说中的采灵师!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肝,周碧只觉喜从天降,无以言表。“小娘娘,刚跑出去的是小叔叔吗,他跑得这么急干嘛去?“突然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原是侄女周芳正双手拎着一桶清水从门口进来。周碧连忙上前帮忙,将刚刚周昂所说转述给侄女。二人自又是一顿欢喜。周昂跑出家门之后,直接往村中方向走去。突然闻道一股若有若无的荷花清香。周昂一顿惊喜,难道是又有人采到入品神药?周家村在浮山山脉外围,周边只有几条湍急的大溪,并无湖泊,因此不可能有荷花香,且季节不对。“不过狩猎队一般不都是每逢七日才会进山一次吗,难道是上次得了好处,村人按捺不住,改了进山时间?”
周昂一时摸不着头脑,于是转身顺着着香味向村外方向跑去。周家村建在浮山山脉外围,地理位置十分不错。向东北方向四十里是沿河而建的东陵府城,向西南三十里是虞山县城。村旁还有一个常年湍流不息的溪水,哪怕是荒年,溪水也只是流量变小,并未断流。正是靠着这溪水,去年周家村田地里也只是减产三四成,比很多地方减产五成以上要好上许多,只是要破费人工。只是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村子离浮山山脉太近了,以前常受野兽侵扰。因此村落是仿古寨形式建造,外围用黄土堆砌成土墙,只在南北方向各开了一个进出门。平时只要派人守住,不让外人随意进出,倒也是十分安全。顺着香味,周昂很快就走到北门位置,香味居然还在远处。莫非是在村外?看到周昂站在大门位置踌躇不前,今日当值的周忠上前问道:“大富家小子,你要出村?最近外面可不太平,你一个小孩子无事不要瞎跑.”周忠是周家三房周老七的长子,也是周大富的堂弟,今年二十六岁,身材偏瘦,但是为人机灵,身手也算灵活,最喜与村中小子们打成一片。整个周家村除了少部分外姓之外,拜的几乎都是一个老祖宗,一共分为七房。周大富正是其中四房的一个分支子嗣,只是直系血脉断绝,只有几个偏房堂兄弟。“嗯,忠叔,我要去溪北菜地找我爹娘有事。”
早上爹娘出门前打过招呼,要去溪北收拾菜地,于是顺口拿来做挡箭牌。他刚稍想了一下,应该不是村中有人采到神药了,不然现在早就进村了。周昂测试过,他最远能闻到四百米左右的香味,自己刚刚离北村门位置两百来米,到这里香味已经十分浓郁了,故香味源头离村口最多一百来米,应该没什么风险,于是还是决定出村看看。告别忠叔,周昂继续朝着香味走去,刚好这味道也是从溪北方向传来。转过几个田道,周昂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带着两个小孩,正坐在溪边芦苇丛边上。旁边还有一个看不清年岁的男子躺在地上。这几人俱都神情凄苦,满脸菜色,两个孩子更是畏畏缩缩,看到有人走来,俱都站起身来躲在母亲身后。那妇人看了一眼来人,见是个小少年之后,并未起身,继续盯着地上怔怔出神。周昂向前两步,隐晦的看了一眼妇人身旁的一簇草药堆,那香味正是从其中传出来的。不同前两次,这次的香味清香幽远,让人闻了就有一种心神宁静之感,看其他人都毫无反应,应是一株神药无疑,只是不知有什么功用。周昂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只见满脸污秽,露出皮肤的部分肤色惨白,毫无血色。胸前靠近上腹部的位置,裹着一块灰色粗布,其上泛有几分黑红色,应是血迹,这男子应该是受了外伤。”
这位大婶,你们一家从何处来,可需要什么帮助?”
周昂还是首先开口跟妇人问道,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把那株药换走。妇人抬头看了一眼周昂,轻声说道:“妾本是隔壁惠州府人士,因家乡遭了大灾,举家来投亲戚,只是妾夫君路上受歹人所伤,失了钱粮,一路乞讨至此。见贵乡山朗水秀,想借贵宝地休整一下。小兄弟若有多余吃食,请可怜我一双儿女,多日未见米粮,能不能施舍一些吃食。”
这妇人倒是口舌清晰,一看就非普通村妇出身。周昂听罢,立刻向怀中掏了一掏,拿出一块布裹来。庆幸这几日修炼辛苦,父亲这次又办事有成,家里新得了族里奖励的半斗粗面,老娘每日给周昂单独炕几张饼。今早并中午的三张饼,周昂因沉迷观想,并未来得及吃,出门前随手用布裹着塞进怀里,准备路上抽空再吃。翻开布裹,只见是三张分量十足的炕饼,整体发绿,这是其中掺了一点黍籽,一种可食的野草种子。几丝面饼香味幽幽散出,让对面的三人口中唾液横飞,两眼放光。周昂吞了吞口水,将面饼往前一送:“婶子,我身上也就几张薄饼,不嫌弃的话快拿去分了吃吧。另外大叔身上这伤也不能这样随便处理,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村里药师来给他看看。”
妇人大喜,看着面前的薄饼,却略微有些迟疑:“多谢小郎君,您能找来药师帮忙治伤,妾已经感恩戴德了。只是现下米粮精贵,您只需要给我一张薄饼就可以了。”
倒是一个知进退的妇人,只是周昂另有所图,哪会让对方拒绝,于是不由分说把炕饼往妇人手中一送,说道:“婶婶莫要客气,您的这双儿女,一看就是多日未曾进食,一张薄饼哪够分,你们先吃,我去找药师。”
于是转身就要走,突然又转身回头说道:“婶婶,我最近在跟师傅学习药理,此次出来是为了寻找一株止血药,我看您这里有一棵七叶一枝花,可否送我?”
他这是怕他不在的时间,妇人把这株神药当成普通止血药给用了。妇人连忙捡起地上的草药递给周昂,并表示其他的草药都可以给周昂。周昂连连摆手,转身就走。转过身的周昂神色莫名,眼中有几分惊诧。后发的妇人双眼泛红,喃喃自语:”没想到,今日能遇到如此心善的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