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额头汗水滴落,正值初夏,京苑市的深夜不热,更何况这是在26层楼高的露天天台。有阵风吹过,艾因背上的冷汗早已浸透他的衬衫,可他连个寒颤都不敢打。走近的程映看见艾因额头上的汗水,嘴角微微勾起。『力』开始积攒,他决定全力出手,一击必杀,不留机会。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程映一拳轰出。天台上,烟尘爆起,转瞬便被巨力碰撞产生的风浪吹散。碰撞造成的剧烈声响直接被『域』吞噬,消失无踪。一团血雾喷出,转又迅速收缩,消失不见。艾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突然出现的僵持中的二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旋即长舒一口气。“幸好没事。”
程映的感知中,出拳瞬间,『域』中再度传来波动。他犹如蛛网中心的蜘蛛,瞬间传送到发生波动的位置,一拳递出。距艾因五米外,空气剧烈地扭曲抖动,出现一只燃着炽亮光焰的手紧紧攥住一个亮起紫黑色光芒的拳头。紧接着,仿佛空间被撕裂开来,一个满身肌肉的壮汉就这样握住程映的拳头,带着程映一起,慢慢显露出二人身形。“好久不见啊。”
壮汉像是见到故友一般咧嘴笑道,手上力气却不断加深。程映晃动手臂,想要挣开壮汉攥着他的手。“该死。”
无论程映怎么使用体术尝试扭脱,他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被壮汉紧紧黏住似的。“刚见面就想要说再见啊,小程你这可不是交友之道。”
艾因见二人僵持在原地,头也不回地向楼梯间跑去。他想要拉开合上的门,却发现门把手上附满了红色。艾因无奈,只能回头,与二人的交战之处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后站住,观察局势。壮汉感觉到自程映手臂传来的力量在不断加强,趁自己还能制住程映,他嘿嘿笑道:“说吧,白魅那个愣子在哪儿,还有你们[炎黄]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交待清楚,你就可以走了。”
程映却像是没听见壮汉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加大『力』的输送。他的拳头上,深紫色的光开始渐变,眼瞳处浮现出天蓝色光芒。『力』变得躁动,随后逐渐转化为程映熟悉的形式,融进他的身体,持续增强程映的体魄力量。壮汉感知到四周『力』的变化,见势不妙,他松开手,同时一脚踹实程映,打断了程映的积蓄。程映的反应却也不慢,他甫一脱身,便用『力』缓住后仰之势。随后他稍稍拉开距离,侧身右腿飞起,直接击向壮汉面部。壮汉举起小臂,一式立面右格挡拦住攻势。程映见状,一拳再度轰向壮汉面门。壮汉左手一拍,防住这一拳,手压向前,箍住程映的脖子,一把将程映压倒,抬腿用力膝击程映胸口。程映吃痛,『力』继续增幅,他用劲使力,殴斗中的二人一转,程映趁旋转之势,将壮汉摔在地上。趁他病要他命,程映一脚狠劲,踢向壮汉腹部。壮汉反应却也迅速,他反身横臂拦住这一脚,顺势再将程映踹退。壮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抄起势大力沉的一拳便轰向程映头部。程映低头闪过,摇身一起,一个横肘砸向壮汉肩窝。壮汉弯手拦住,程映便迅速挑臂砸肘,击向壮汉头部。壮汉左手一格,随后又吃了程映一记转身反肘。程映再次回旋转身,盯着壮汉腿部,佯装鞭腿,实则一个正蹬踹实了壮汉胸口。程映一击命中,迅速飞身上前,接一记飞膝。大力击打下,壮汉直接被顶飞,撞到天台边缘的矮墙才被拦下。程映看着靠住墙缓缓滑下的壮汉,大口喘气。“「愈疗身」”程映释放术法,治疗打斗造成的伤势。天台上,二人皆心知肚明,碍于文达星外围的迷诰天穹和京苑市里的术阵,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调用太多的『力』。因此常规的术法对轰无用,他们只能以这种近乎纯粹肉搏的方式,分出胜负。文达星外,迷诰天穹限制着内部修行者调用『力』。进入文达星后,倘若修行者要调用『力』,只能凭借自己的『域』不断存蓄『力』,以供调用。壮汉健实的体格不是虚的,只不过他来到文达星的时间太短,『力』没有存蓄多少,此刻便被程映击倒在地。“你们不会是为了东座广场地下的那点东西吧。”
壮汉一边调整气息恢复伤势,一边问道,“堂堂[炎黄],沦落到需要这些老旧物件?”
“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下面有个那玩意儿在。”
“但你应该不知道塔罗师也被调来了吧。”
壮汉张开嘴笑道,脸上渗着血迹的横肉挤在了一起。“女祭司?”
电光石火间,程映便猜到塔罗师来人是谁。程映顾不得其他,毫不犹豫地加速消耗自己进入文达星以后存蓄的『力』。“锢。”
收到主人命令,『域』中伸出几只嘶吼着的狰狞触手,将壮汉紧紧地捆倒在地。“眼镜,流控阀!”
壮汉大声喊叫,“呜呜呜……”程映回手一甩,一团『力』便封住了壮汉的嘴。程映朝着天台边缘走去,蓄力准备释放术法,飞向东座广场。“引爆!”
不远处,艾因一声令下。艾因原本靠着墙默默地看着二人的打斗,但眼前的壮汉突然像是被拴在地上,努力挣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另一个黑衣男人则往天台边走去。看着那黑衣男人身上愈发浓重的赤红,艾因当机立断,决定打断程映的行动。虽然是在作死,但天台上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艾因无法判断留下来的人到底有没有恶意。“噗~”地板下面,安装完毕的禁魔罐纷纷爆开。铬绿色烟雾穿透地板升腾而起,短暂遮蔽了天台上三人的视线。像被风驱使,烟雾一股脑地扑向程映,融进了他的身体。“禁魔?”
正在蓄力的程映没有想到突然产生这样的变故,预备释放的空行术法被突兀打断。程映闷哼一声,两眼发黑,『力』不受控制地炸出,随后在空中如同蛛丝般盘旋收缩,将他缠缚住。程映一时断了气力,他想要重新调用『力』进行术法释放,『力』却不听使唤。旁边捆住壮汉的触手也失去了力量,壮汉见势猛地挣扎,挥手打散触手,爬起身直冲向程映。禁魔罐对于高等级修行者的最短持续时间只有三秒,并且无法对『力』进行完全封禁,只能短暂隔断修行者与『力』的联系。隔断时间结束,修行者便能缓慢地重新恢复对『力』的调用能力。三秒,于艾因而言,或许只够让他从床上掀开被子爬起来,但对修行者来说,三秒足以决定许多。壮汉欺身上前,迅速贴近程映的同时,手上重又亮起阳橙色光,并且光焰疾速加深,自双手向全身流动,最终变成火焰盔甲一般,壮汉便沐浴在不断跳动的光焰中。“眼镜仔的支援速度还是一流啊。”
壮汉想着,捏起拳头朝阿影轰去。突然,阵阵凉意突破了笼罩在壮汉身上的光焰,让壮汉心头一惊。“你大爷的,不会开的流控阀没有身份识别吧。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四眼仔,等我回去了和你没完!”
壮汉看着眼前气势逐渐膨胀的程映,心中怒喊。借助迷诰天穹针对壮汉提供的『力』供给,程映抽取了其中一部分,恢复自己的状态。伤势解除,程映开始大量抽取自己存蓄的『力』。程映偏头,冷漠地看了一眼壮汉,「星极月瞳」瞬间将壮汉定住,黑色雾气剧烈升腾,四周的灰暗仿佛凝成实质。处理完壮汉,程映御空而起。他就要飞走,却心念一动。无数条尖声嘶叫,满身棘刺的高台触手在艾因面前升起。它们一齐弯头,盯着艾因,预备刺下去。艾因看不见『域』中一切的真实样貌,但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猩红长条,强烈的警示感用力挤压着艾因的大脑。艾因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身体僵硬,杵在原地无法动弹。“快跳!”
话音在艾因脑海中响起,同时解除了他此刻的凝固状态。艾因毫不犹豫,转身撑住矮墙,一把跳下天台。然而在艾因动作之前,程映就命令触手刺向艾因,但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再次丢失了对艾因身周的『域』的控制权,触手自然也愣在原地。熟悉的失去控制,却并非禁魔罐那样简单粗暴地隔断。只是刹那,程映恢复了『域』的掌控,并且感受到那一块的记录。“!”
程映心中震惊,他十分明确这就是他曾经研究过无数次,却始终得不到解法的「溶解」。程映又发现『域』中不只有消融,消融后边缘部分的残骸似乎还在传递一些信息,需要通过[炎黄]专有的编码进行解译。程映翻译完信息,愣在原地,转瞬调用一部分『力』化为夜鹭。程映沉浸在『域』带来的信息震撼中,感知到身后的敌意,他回头看向壮汉,却猛然撞上壮汉钵大的拳头。原来壮汉不知何时摆脱了「星极月瞳」的控制,已经朝着程映冲了过来。“东座广场那边,白魅还需要援助。”
程映提醒自己。程映甩开脑海中『域』留下的信息,闪身退离壮汉,化身成一团黑影。程映收起裹住整座楼栋的『域』,飞向了东座广场。壮汉紧随其后,也向东座广场飞去。从天台跳下的艾因自23楼起便被安全网框住,只是他没有被安全网完全接住,而是不停地突破安全网,掉一阵停一阵地持续往下坠落。“这样下去必然会摔死,这种情况我根本什么都用不了。”
艾因心想。艾因努力地调整下坠姿态,他想要借助安全网不时出现的缓速时机,尽可能地抓到艾离设置的其他减速设备。下坠到18楼时,艾因已经调整成仰面朝天的姿态。嘶拉一声,艾因又撞破了一层安全网。“哇~哇~哇~”天空中突然出现一群黑鸟,挟着突破『域』传出的鸣叫声。鸟群呼啸而下,直冲艾因飞来。“斩草除根。”
艾因心里感叹。看着逼近的鸟群,艾因看见它们猩红的双目在黑夜中就像是无人机的指示灯一样渺小,因鸟群的移动而不时交替闪烁。艾因神色一转,对着耳机说道:“艾离,派出无人机向我面前的鸟冲过去。”
“布置在20层的禁魔器具全部向下释放。”
他可以死,但他在死之前也要向敌人亮出爪牙,至少咬下一口。夜鹭们向下冲的速度远比无人机来的快,它们“哇~哇~”地叫喊着,再次提速,几个呼吸间便来到艾因身边。艾因乱拳出击,想着好歹能打中几只。“穿过去了?”
艾因的双臂穿透夜鹭身体而出,旋即他惊讶地发现这些夜鹭只是叼着他的衣服,没有攻击欲望。待鸟群都碰触过艾因之后,它们融为一体,只剩下四只夜鹭,鸟嘴拉长扭曲,紧紧环住艾因的手腕和脚腕,后半边身子参与鸟群的融合。最终,完成融合的夜鹭群就像一块黑色的篷布,和艾因拼接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奇怪的降落伞。『力』的作用下,艾因坠落的速度逐渐减慢,触碰到艾因的安全网也无声消融。艾离控制的无人机见此情形,分出了几架调转方向,飞向东座广场。剩下的则陪在艾因身边,伴随他一同降落。不消多时,艾因平稳地落在地面上。降落伞布分解,夜鹭们全部复原,往东座广场飞去。“共两名不明修行者,现均向东座广场方向离去。”
柔软的草坪上,艾因站起身,抬头向上看去,夜色以外,只听见耳机中传来的艾离的通知。艾因平静地走进楼道,上楼回家。涉及修行者事件,平民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艾因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救自己,但既然已经被救,京苑市官方多半是要来盘问一番的。今夜暴露在外的东西,艾因需要提前做好应对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