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杀猪刀在胡屠手上不知杀过了多少畜牲,杀过了多少人,它本身就是一等一的凶器,何况现在有了灵器之姿?只听见刀锋切开血肉,动脉和骨头的声音。接着一颗头颅,被颈部喷涌的鲜血冲上了半空。血,像雨水一样落下,却没有一滴落在谢隐身上,全数被杀猪刀吸收进去。天波长老这样的强者,苦修近百年,每一滴血都无比精纯,杀猪刀吸收了之后,刀身泛着一层红光,已然成了一把血刀。“唉!”
那被巨树钉住的天波神念,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然后渐渐变淡,化作虚无。鼎炉崩灭,再强大的神念也只能烟消云散。世上,彻底没了天波这个人。握着杀猪刀,谢隐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恍惚醉梦之中,过了好久,这才长长了松了口气,他居然杀死了看似不可战胜的对手。天波的尸体和所有尸体一样,表示一个人真正死亡。无论是谁,死亡都是最公平的。他简单地挖了一个土坑,把尸体掩埋。不是害怕被上清道场的人发现,他已经堂皇地斩杀了数位上清天骄,不在乎再多一个。仅仅出于,对强者的尊重。林枫那些上清天骄,并不知道他们的长老已经身死道消,还在行宫外翘首以盼。他们以为天波长老亲自出马,谢隐插翅难逃,只需一个照面就能将他抹杀。但林枫他们等了足足一天一夜,天波仍然没有回来。长老去了哪里?难道没找到谢隐?不对,说好今天开启结界的,这天大的事,需要他主持。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众上清弟子不知不觉间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发出本宗秘法,试图沟通天波长老,但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终于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天波长老的踪影,这时人们才发现,可能出事了。于是一众弟子连忙发动人手,漫山遍野寻找。因为布置结界,镇州城东南西北都有弟子在布阵,人数不少,但相比偌大的镇州城,这么点人要找一个人就不够看了。……谢隐本来已经打算迎来一场恶战,他猜到了天波的身份必然不凡。斩杀了这样的存在,可能会迎来上清道场疯狂的报复。只是他没想到,竟被他轻松地穿过了上清道场的围网。他哪里知道,天波长老太过自负了,孤身一人前来拦截。神念被抹杀,连身死的消息也没来得及传出。而那些上清弟子,早已当谢隐是一个死人了,哪里还会对他设防?他轻易脱围,其实在情理之中。谢隐目的地是大晋神都,所以一路向南,不知不觉,便快走出了镇州地界。镇州与宣州接壤,南行必定要穿过宣州。进入了宣州,谢隐这才发现久违的人间烟火。镇州撤防后,人们迁移殆尽,满目荒凉。这时再见这人间烟火,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谢隐一点也不饿,自从打开丹田后,不知为什么,他对一切食物产生了厌恶感,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食了。但这时他仍然走进了一家小食店里,兴高采烈地点了一些小食。刚刚坐下,忽然灵识一动,感觉到了一双让他极为不舒服的眼光正在盯着自己。他装作没有发现,但已暗暗提防。吃了些东西后,他结账离开,马上转身进入了一条冷清的小巷。很快有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闪了进来,但他愕了一下,“人呢?”
“你找我?”
谢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斗笠人回头一看,见谢隐满脸戏谑地抱着双手,站在自己身后。斗笠人微微吃惊,沙哑的声音问道:“可是镇州九王殿下?”
“哦?你找我?”
谢隐看不见这个人被遮挡了的脸,但他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我家主人有请九王殿下,谢隐。”
谢隐觉得很奇怪,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请人。但他也很不安,自己刚刚露面就被人发现行踪,这种滋味就像脱开了被人看。“你家主人是谁?”
斗笠人说道:“殿下见了便知。”
谢隐呵呵一笑,“你连自己尊容都不敢让人看,我岂敢信你?”
斗笠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怕惊吓了殿下。”
谢隐道:“无妨。”
斗笠人轻轻地推起斗笠,露出了自己的脸。“嘶。”
谢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曾经以为令狐剑已经很丑陋,直到看见这个人,才发现令狐剑面上那道伤疤实在太可爱了。这个人,面上布满蜈蚣一样的伤疤,竟无一完整之处。“阁下是谁?”
斗笠人又拉低了斗笠,惆怅地说道:“我只是个无名的罪人而已,殿下无需知道。”
谢隐顿了一顿,说道:“给我一个理由。”
斗笠人只说了三个字,谢隐就跟着这个怪人走了。他既没有透漏他主人的姓名,又没有说出自己的来历。鬼鬼祟祟,神秘无比。谢隐难道疯了?谢隐没疯,因斗笠人说了三个字,“谢安石。”
没想到这个宣州边界的小城中,也有这样恢宏的宅院,虽然远远不及曾经的镇王府,但也要比胡屠那样的富户不知豪奢了多少倍。斗笠人带着谢隐来到了宅院深处的一间精舍之外。“主人,九王殿下来了。”
吱呀一声,精舍的房门被人猛然打开,却没人出来。“殿下,请。”
斗笠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谢隐没有迟疑,这些人要是对他下手的话,无需绕这么大弯子。他大步而入。斗笠人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可惜。”
谢隐走到里面,才发觉这间房间异常整洁。之所以是异常,是因为房间内什么物件也没有,连一点灰尘也没有。一道人影盘腿坐在地上,作冥思状,看见谢隐进来,忽然抬起头,开口问道:“你来了?”
谢隐定眼一看,居然是个异常俊朗的青年。尤其是他一双眼睛,纯净到就像夜空中的星辰。“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