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苒坐在亲王殿下的棺材板上看书，小腿在空中晃动。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大不敬的行为，光是在脑子里想一想都觉可怕，要是有人能进入亲王殿下的内殿看到这一幕，怕是眼珠子都会因为震惊从眼眶中掉出来。
不过他们没有这个掉眼珠子的机会。
因为厄斯宾得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内殿。
他厌恶陌生的气息出现在他休息的地方。
当然，宋苒除外。
而且，她的气息于他而言也不再陌生——不知有多少个夜里，他都能闻到她的气息入眠。
那是一种淡淡的，说不出名字，却格外引人沉醉的香气。
前调清新，后味却是仿佛要将人溺毙的甜腻。
她令他沉醉，也令他安心。
厄斯宾得将她从棺材上抱了下来。
少女埋怨：“我还没看完呢。”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书，又笑：“你的臣民还真是八卦，看这书里，都快要把我写成能魅惑别人的女巫了。”
她念着书里的句子：“艾娜有着一头邪恶的黑色长发，她的面容比公主还要娇媚艳丽。在夜里，她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将它放进熬制着魔药的锅里。她要将这可怕的爱情魔药，偷偷喂给厄斯宾得殿下，让他疯狂爱上她。”
厄斯宾得说：“有时候，我的确怀疑我喝了你的爱情魔药。”
亲王殿下如今也会开一些小玩笑了。
可真是稀奇。
翻过一页，少女念道：“厄斯宾得殿下喝下了魔药，艾娜问他，你会永远爱着我吗，厄斯宾得殿下深情款款地回答，噢，当然，我爱你胜过我自己的生命。他们紧紧抱在了一起。”
现实中的亲王殿下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情话，但他并没有反驳。
少女的眼珠顽劣地转了转，翻过几页，又念：“是魔鬼吗？他是魔鬼吗？艾娜从来没有想过，陷入爱情的亲王殿下是如此疯狂，如此可怕。五天五夜，整整五天五夜。他又将她拖了回去，不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逃离。可她已经受不了他了啊！她哭着，但是她的哭泣并没有让冷漠的亲王殿下心软。时间，还很漫长……”
她还没念完，但手中的书已经被亲王殿下抽了出去。
“不许念了。”
厄斯宾得绷着唇角，移开视线不看她，眉眼有几分冷漠，像是在生气。
但少女敏锐地发现，他的耳垂有些红。
她一言不发，只笑盈盈地专注看他。
于是，那原本只是薄红的耳垂，瞬间红透了。
亲王殿下呵斥她：“以后不许再看这样奇怪的书。”
“噢。”少女乖乖点头，又被他牵住手朝外走。
原本昏暗阴冷的内殿，如今已经是明亮温暖。
围绕漆黑棺材一簇簇盛开的玫瑰，满足地在充足的光照下伸展枝叶。因为少女喜欢在室内赤脚，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每一个角落都铺上了厚厚的毛绒地毯，少女的抱枕，玩偶，精致的小桌子和美味的甜点，都从偏殿移到了亲王殿下的住处。
“你要带我去哪？”
亲王殿下没有回答。
他只是停下了脚步，将少女轻轻朝前一推。
那是一件美丽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华丽裙子。
璀璨的裙摆，静静地折射着令人心惊的光芒，像是将漫天星辰都点缀其中。层层叠叠缠绕的细纱，如同天际的银河。
少女出生至今，还没有穿过这样奢华的裙子。
贫民窟长大的女孩，行走在布满污泥的大街小巷，尖锐的石子划伤了她的脚踝，粗制滥造的破布衣裳，令她娇嫩的皮肤布满过敏引起的红痕，她羡慕地看着走出奢华王宫游玩的公主，却远远被凶恶的侍卫喝退。
厄斯宾得饮她的鲜血时，从她的记忆里看到了这些破碎的片段。
越是亲密无间，能看到的越多。
他还看到了少女虔诚跪在神殿之前，希望神的怜悯。
但这世间，早就没有神了。
厄斯宾得亲自为她穿上了这件精致的华裙，又跪在她面前，拿起一旁的水晶鞋。
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抚过她微微突起的脚踝，上面有一两道浅浅的疤痕，是受过伤流过血的痕迹，象征着她曾在泥里挣扎的前半生。
他为她穿上那双晶莹剔透的鞋。
“艾娜，”厄斯宾得声音低哑，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抬头看她，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
亲王殿下是高傲的，他说不出口那些肉麻的情话，也说不出那些痴狂的承诺。
但是，他会用行动，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以后，他再不会让她受苦。
她贪婪，要财宝，那他就将全世界的财宝奉上。
她野心勃勃，要权力，那他就将王位奉上。
他站起来，再次牵起少女的手，带着她向外看。
无数蔷薇的花骨朵缠绕在城堡之上，像是在安眠。
静静漂浮在空中的，沉睡着的城堡，在等待他唯一的公主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