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城外设上施粥点开始,城门便封了,不允许难民进城,唯恐会扰了城内秩序。
仅仅一墙之隔,便是截然不同的情况,城内的百姓依旧安居乐业,所烦忧的不过是今日的粮价又上涨了,再多便是谁家的哪个亲戚家被水淹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城外的百姓却沦为难民,不知未来在哪里,如此对比令人不胜唏嘘。
宋勉乘着马车出城,不是去施粥而是带人去附近的其他城池买粮回来。
复安城内的粮价节节攀升,饶的是他们也吃不消,况且需要的量又大。
官府的施粥棚施了两天就撤走了,官府的一撤连带着私人的都跟着撤了不少,陆陆续续地,眼下就剩着他师父还不肯撤,不仅不撤棚子还添了新棚子,是专门熬草药的。
所幸如今城外的难民较前些天少了不少,只留些老弱孩童在这里,能干的男人和女人都回去拾掇家当去了,日子再难也总得活下去不是,官府摆明了不想好好管你能怎么办。
但是就算是少了仅靠着他们一个粥棚也供不上所有难民喝上粥。
“你怎么就能这么倔,要我说你就是生的晚,要是早些出生,太祖用你的头去撞城门,那保准一撞就能撞开,都用不着再撞第二下。”徐齐志站在粥棚,背着手,数落着方泊端。
他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官府都顾不得脸面第一个撤了粥棚这还看不明白嘛,摆明就是管不了,有眼力见的早就跟着撤了,唯恐撤晚了遭人记恨,好像打官府脸似的。
也就他了,不仅不扯还往上添,怎么?打一下不够得多打两下呗。
要是他说啊一早跟着撤了就得了,不仅不得罪人还能捞着好名声。
现在啊是彻底晚咯,不仅得罪了一众人,到头来忙活半天指不定还得说他啥呢,别看来打粥的时候一副感激的样子,打完粥扭过头去指不定就说你小气,打的粥少,这还是抢到粥的没抢到的那就更不用提了。
方泊端直起身子敲了敲自己的腰,真是年纪大了,才弯这么一会儿都撑不住了,“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过来帮忙,喏,烧火来。”
这一天可是真累坏他了,让留哥儿出去买粮,路上他不放心不仅让书墨跟去了,还让留哥儿带走了两个小厮,不动手不知道,这一忙活起来,一天两遍的煮粥还真是累人。
徐齐志嘟嘟囔囔地蹲下身子,从旁边抽了一个小板凳放在屁股底下,捡起柴火不情不愿地烧起火来,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
“你要是实在不愿干就回去吧,我就没喊你过来。”方泊端刷着木桶头也不抬地说道。
“还我回去,我真怕再见不着你这倔老头,我真怕下次见面就是给你这倔老头收尸。”徐齐志停下烧火的动作,激动地比比划划。
真不知道自己打了太多的脸吗,真不知道自己扎了太多人的心,他要是不过来护着点,指不定到时候出什么事儿,谁管你是个什么身份,反正你自己要在难民堆儿里待着的,难民嘛饿极了闹出些乱子很正常。
“你放下你手里那柴火棍,小心一会儿再给你徒弟烫着,看看给孩子吓得都只往旁边躲。”方泊端说道。
徐齐志有些尴尬地把柴火棍添了火堆,太激动了,太激动了。
孙桓感激且钦佩地看了一眼方泊端,刚才他师父差点就燎着他衣服,还好有方先生提醒。
自从来了粥棚他就一直很钦佩方先生,想他读遍圣贤书,书中字字句句,篇篇章章不过“为民”二字,为民请命,为民立身,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就放心好了,不管怎么着我一定活的比你长,用不着你给我收尸。”方泊端说道。
他倒去木桶里的水,起身站直,望向不远处的难民眼神里满是悲悯,“我只行我认为对的事情,他人所为与我何干,至于名声我不在乎,只要能为百姓活得更好做出一点事情,就算他人笑我、讽我、骂我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徐齐志一时语塞,想拉着自己弟子一起反驳,扭过头却看到孙桓一副星星眼的样子,哼,怕是恨不得想去当方泊端的弟子吧,徐齐志有些吃味。
想了想徐齐志低下头自嘲一笑,不用说当年他也这么想的,就是再往前推十年,不,就算是往前推五年,他咬咬牙也敢这么做。
但是现在不行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站着的是家族,家族耗费资源供他成才,待他成功后得反哺家族,一代代如此往复整个家族才能兴盛延续。
方泊端看了看徐齐志没有再说什么,他还是先不插刀子了,正难受着再插该跟他急眼了。
转头又看见一直盯着他的孙桓,方泊端笑了笑,别看徐齐志人不怎么样哈,收的小弟子还挺好玩的,嗯,但是还比留哥儿差了一些。
方泊端仰头看天,还突然有些想留哥儿了,头一回离开他自己去别的地方,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