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沈暗失神躺在地上，满身水渍。
他张开口突然想说什么，但却只有喉咙深处最酸楚的哽咽，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就这样抬头看着天。
范二愣子，是我没用，我没能带你回家。
可你他妈的不是说要做我孩子的干爹，要在我结婚时当伴郎，等以后退役了要和兄弟们每天钓钓鱼、下下棋、喝酒打牌吗？
可现在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
此刻的沈暗，泣不成声。
他明白想要守护某些东西，就必须要有人做出无可避免的牺牲，可是为什么这一切来的这么突然？
后悔、愧疚、无奈，各种情绪在沈暗铁一般的胸膛里激荡。
最后全部掺杂在一起，化为了对那些贩粉集团彻骨的恨。
只是此刻，沈暗无比的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站出来充英雄！
为什么你要替我留在船上！
我要是再强硬一点，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突然，隐约之间，蔚蓝的天际似乎出现了范岩的身影。
也许是这人间确有英魂游荡，亦或者只不过是沈暗伤心之际的幻觉。
但那天际范岩的身影，只是傻笑着开口。
“因为我们是战友，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是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甚至为彼此而牺牲的人！”
这一刻，沈暗再也抑制不住泪水。
夺眶而出。
……
观看投影的无数观众，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有人羞愧，有人敬佩。
他们为自己之前的那些言论感到脸烫，但这一刻，大部分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这件事，仿佛之前攻击范岩的是另一个人。
全然与自己无关。
但没关系，总会有人记得。
“之前狗叫弄的整个直播间乌烟瘴气的那些狗，你们倒是赶紧滚出来啊，人家不是怂吗？你行你上啊。”
“泪目，我看的到万家灯火，却看不到守护这一切的人。”
“荆棘路上的独行者，夜幕之下的守夜人，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超人，那一定就是他们的模样，不接受任何反驳。”
“你们只看到了范岩的牺牲，而我却惊叹于沈暗的演技，就好像真的伤心似的，归根结底明明是他害死了范岩啊。”
“你几年脑淤血？你骂沈暗是个人渣，我可以理解，但你现在这说法纯纯属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
投影之中，周继海眼眶泛红，向沈暗杨光递过来了那部手机。
范岩留下的手机。
按下播放键，他的笑容出现在几人眼前。
沈暗死死的紧握着手机。
“兄弟们，想必这会儿范哥我已经英勇就义了吧？”
“你们是不是被我的潇洒、帅气给吓到了！也不用太惊讶啊，毕竟你范哥可不说假话，我们是战友，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是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甚至为彼此而牺牲的人！”
“我想，如果换个人来，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然，如果我牺牲的比较狗熊，你们可千万不能嘲笑我，毕竟这种事情怎么说的定，但范哥我绝不怕死就是了，这就是我范家的门风！”
……
看到这里，沈暗眼眶湿润，只是自言自语。
“不狗熊，一点儿都不狗熊。”
“你比老子还勇。”
视频继续播放，范岩依旧是那副憨兮兮的样子。
“当你们看到这个视频，是不是眼泪水已经在哗哗掉了？”
“这会儿哭的最伤心的肯定是沈暗那小子，你们别看他平时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遇到啥事儿也总是自己扛。”
“其实他啊，心里同样有脆弱的时候。”
“只不过不表现出来罢了。”
“所以兄弟们啊，我走了以后，你们有机会可得好好给他疏导疏导，告诉沈暗这傻鸟，别把什么担子都扛在自己身上。”
“真挺累的。”
……
看到这里，沈暗哭的像个孩子。
子弹无法让他展露软弱，利刃不能卸下他的防备，但此刻，他所有的盔甲和设防都被这些话消解。
“只是有些遗憾啊，以后恐怕就不能再和兄弟们一起杀敌了，你们以后行动也千万谨慎些，别老早就来地狱看你范哥。”
“我查过算命摊儿那些书，上边儿说像我们这样手上沾过血的人，那基本就告别了上天堂，只能下地狱承受油锅、受那无间地狱折磨。”
“只不过下就下吧，我不后悔。”
“唉，对了，你们肯定觉得范哥我胆小是吧，每次都满脑子想着谨慎、殿后，甚至一惊一乍的对不对。”
“那我可得好好给你们解释清楚咯！”
“范哥我打仗杀敌，那可绝对没怂过，可就在前些年，跟我一起服役三年的战友，我和他一起去黒洲维稳。”
“多少枪林弹雨走过来了，可这次任务他却没了。”
“被打伤却没打死的那些杂碎，暗中开枪击中了眉心，你们知道吗？他就死在了我的眼前，前一秒还在和我斗嘴。”
“下一秒就已经没了生息。”
“连半句遗书、遗言也没留下。”
“从那时候啊，范哥我就发誓，以后执行任务哪怕少立些功，我也一定要注意所有的情况，我绝不想看到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了。”
“还有，估计我现在也没了。”
“要是能留个全尸，方便的话，你们呢就把我的尸体火化了带回家，要是连尸体都找不到，那就随他去吧。”
“我的警号在那双高底靴子鞋垫下塞着，还请各位兄弟带回家，送到我妈手上，权当给她一个交代。”
……
说到这里，范岩的眼眶也红了起来，视频之中的他点燃一支香烟，只是深深叹息，沉默了十多秒之后这才继续开口。
“对了，哥几个儿。”
“我之前说过遇到的真爱，并不是信口开河，我不在乎她是不是风尘女子，更不在意她有没有骗我。”
“但那晚之后我不再联系她，只不过是不想再耽误她罢了，可这傻丫头真的以为我和那些男人一样，不要她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没资格说这些的。”
“早在穿上那身戎装的时候，我的责任就是家国，是众生，这辈子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遗憾啊，傻姑娘。”
“若有来生，我会带你到这流放岛外看看。”
“若有来生，我一定娶你。”
“若有来生，我会留起长发，陪你一起在夕阳下慢慢变老。”
“你会记得我吗？若有来生。”
此刻，视频之中范岩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他深呼吸之后。
将摄像头转到了那黑裙女子的身上。
就像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告白。
两个人此刻都在注视着对方，但仅仅只是目光碰触之后。
范岩便又立即转回了摄像头，表情看起来十分冰冷淡漠。
他咳嗽几声。
“哥几个，想不到吧，虽然咱遗书写的一般。”
“但聊起天来还是有一套的吧。”
“就说这么多了，不然你们也嫌我啰嗦，我住的那间房枕头下面压了一封信，这可是范哥写了整整八天的成果。”
“沈暗你小子，回去之后一定记得给我送到！”
“不说了，咱有机会再见。”
视频结束，范岩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他最后那句玩笑话。
却没有一个人能笑的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