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厂公,小生家中已再无亲眷,走投无路才到了上京城。寒窗苦读数载,别无其他,唯愿有朝一日能够报效朝廷。”
柳文枫说到这里,眼里已是掩不住的热切渴望,“早闻莫厂公乃识马伯乐,小生不才,愿辅佐厂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说这话时,再次正对着莫云溪深深拜下去。
墨七和青玄站在后头,听了他的话之后,两个人表情都很奇怪,彼此疯狂地使着眼色。
那是喜宴上本就是柳文枫猜中,赢了彩头,应他一个要求是该当的,何况读书入仕,乃是天下读书人所共有的一桩心愿,更没什么不妥。
莫云溪淡淡抬眸,视线落在柳文枫脸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动,语速平缓。
“本官这西厂不大,门下人也不多,你若愿意……”
莫云溪的话才说了一半,柳文枫就激动抬头,“小生愿意!”
开口后才察觉自己的失礼,柳文枫重又摆正了身子,秉着手在身前,再听莫云溪的话。
莫云溪眼底迅速划过一抹笑意,浅啜了一口茶,尔后徐徐说着,“本官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心思的,虽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到了西厂,亦要摒却杂念,踏踏实实的方是正道。”
什么正道不正道的话,莫云溪本是不屑于说的,先前对着晏冠宁便是如此。
可眼前之人与晏冠宁迥然不同,甚至可以说两个人的性情目的是大相径庭。
柳文枫心思多些,一如初二那日喜宴上的动作,往前追溯,也有他与小巫之间的事。
这些事情听到耳里,在心里过了一遍,此人她又要收到门下,自然不得不多说几句。
听着莫云溪的叮嘱,柳文枫不知作何感想,大概只当做是寻常只那么一说罢了,因而想也没想就恭敬应了。
“小生谨记莫厂公教诲。”
面前的人还算乖顺,莫云溪也没其他想要说的。
她又喝了一口茶,淡淡瞥了柳文枫一眼,“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
“既决定了,便回去收拾收拾,与你那亲戚说明白些,这两日就把东西搬进来吧。”
莫云溪说着,却见柳文枫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眼睛始终往自己背后瞧。
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正好就撞见眉来眼去得正激烈的青玄和墨七。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墨七和青玄也回过神。
二人一对上莫云溪的目光,纷纷紧抿了唇,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别开目光也不敢再看她。
莫云溪微撇了撇嘴,心有几分无奈,此时面前的柳文枫又有了话。
“多谢厂公,知遇之恩,小生必不会辜负。”
莫云溪满意地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吧,借住亲戚家中终究多有不便。”
说罢,又转头朝青玄吩咐,“你多上些心,这两日派几个人过去,帮他把东西搬过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青玄本就心虚,赶忙答应了一声,“喏。”
即便如此,应声之后看向柳文枫的目光也不怎么有好感,青玄到底心里存疑,对眼前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有了刚才那话,莫云溪又端起了茶盏,柳文枫极有眼色地告辞,“多谢厂公,那小生便先告退了。”
莫云溪轻“嗯”一声,低着头吹着茶盏里的浮沫,也不看他。
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在中堂外头伺候的人便将柳文枫送了出去。
柳文枫一走,在中堂内的气氛就更加尴尬起来。
此刻只剩下莫云溪和青玄,墨七三人,后头的那两个自觉心虚,因而站在那里是不声不响的,一声不吭。
堂内只回荡着莫云溪喝茶时,茶盖和茶盏相碰的清脆声音。
“当着外客呢,你们两个今儿是怎么了?”
两个人都心虚着,冷不丁听见莫云溪开了口,在心底一直祈祷着的事情一下落了空。
青玄和墨七相互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挑了挑一边眉毛,谁也没开口,尴尬之意非常。
饮下最后一口茶,莫云溪抬手将茶盏搁至桌上,发出轻轻的一记闷响。
这时,她刮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人,声音不高,却威严自俱,“嗯?”
“怎么不说话?”
眼看着实在到了不能不答的地步,青玄和墨七眼神交流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青玄被推出去说话。
“回主子,属下是觉得……觉得柳文枫这样的人目的不纯,心术不正,主子您实在没有必要……”
将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可说到一半又觉得这样说有些僭越不敬,青玄到底是住了口,整个人表现得唯唯诺诺的。
莫云溪轻笑一声,继而又看向他旁边的墨七,“你呢,也是这么想的么?”
突然被点到,墨七虽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愣了一下才抬头。
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眼角余瞥见青玄的目光,墨七终还是点了两下头,并没说其他的什么。
见二人难得的想法如此统一,却是为了这样一桩事,莫云溪不免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她的目光在青玄和墨七脸上来回移动,嘴角噙着一丝笑,“别瞧他现在只是一介布衣,能一眼认出辜之琰的字的,不可小觑。”
“这官场就像一个巨大的利益场,能跻身其中的未必是有真才实学的,而却一定是家世,权势,钱财这些东西里能占其中一个的。”
莫云溪不知不觉就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像是在感慨官场,又像是在感慨自己,“寒门子弟本来就没什么优势,层层考试都未必比的是学子们的真才实学,如今想要通过科举入仕难上加难。”
她神思飘渺而悠远,语句不停,“一条路走不通,就要在别的路上上下求索。”
“开春便是新一科的大考了,赴京赶考的这些学子们有多少都早早儿地拜过了上京城中贵胄世家的门头,柳文枫想来西厂,亦无可厚非。”
青玄和墨七听得认真,垂手立在后头,层层思绪替代掉了刚才的尴尬,思索着莫云溪的话。
“时况如此,我又为何要吝于给他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