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共睹之下,柳文枫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堂前,正正对着那幅喜轴。
所有人都犹豫着,商讨着,未敢有定论,这个穿靛蓝色袍子的书生就显得格外突出,向他投过去的那些目光,有不屑,有轻蔑,大多都是等着看他笑话的。
柳文枫立于庭中,风吹过带起他衣袍一角,衬得他整个人无丝毫书生的文弱,反倒是挺拔有力。
他高声开口,眉眼间满是自信。
“小生以为,这幅喜轴的书者,乃是辜之琰老先生。”
话音方落,整个薛府就跟炸开了的锅一样,各种声音交杂在一块,半晌也没有安静下来。
“辜之琰……难道是河间府的那个辜之琰?!”
这个名字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更有许多人惊得张着口说不出话。
辜之琰是闻名大周的书法家,若在琉璃厂,字画古玩铺子这些地方里,他的字,就连拓本都比其余书家的真品价格高上许多,更不必说真迹了。
这样的大书家,举国上下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众人震惊之余,仍有不少人不死心地上前再看,总想着自己能推翻这个蓝袍书生的结论。
“没错!没错!这就是辜之琰的字!”
那副喜轴前头还围了不少人细看端详,就有更多的人站在跟前看了几眼,认了出来。
“我说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却总想不起来呢……这是辜之琰的字,辜之琰啊!”
莫云溪带来的喜轴竟是这位名动全国的书家所写,一时间,薛府内的热闹更上一层楼。
今日来客中习文善书之人颇多,上京城里的这些官老爷更是多半都喜好收藏字画,辜之琰的字一出来,许多人连自己今日来是干什么的都差点忘了。
他们一心扑在字画上,越是多看几眼,就越是心中悔恨,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有认出来这是辜之琰的字。
薛朝希在那幅喜轴跟前,眼睛往柳文枫身上瞟了瞟,他于书法上并无过多研究,虽不知他所言到底是否正确,但也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样快的猜出一幅字是何人所写,即便不是有名有姓的书家,也定然是能在一众人中拔尖儿的文士。
热闹了好一阵子,众人似乎才想起来事情本身,薛府里头安静了不少,仍有人就在那幅喜轴讨论着,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聚集在了堂前坐着的莫云溪身上。
空气安静下来,面对众人的目光,薛朝希也回头望向莫云溪,眼中带着问询之意。
在众人的无限期待下,莫云溪身子微微一动,眼波流转,落到面前这个白面书生身上,檀口轻启,吐出两个字来。
“不错。”
莫云溪一开口,原本安静的前庭立时又炸了开来,闹哄哄的,许多人的话都听不清楚。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这就是辜之琰的字,可惜啊可惜……”
可惜没能早些说出来,被前头那个蓝衣书生抢了先!
暗自悔恨的人有许多,而更多的人则是一开始就没看出来这幅喜轴是何人所书,因而没有悔恨,只有羡慕和嫉妒。
羡慕柳文枫从此入了莫云溪的眼,嫉妒为什么是他,而不是自己。
薛朝希自刚才就将目光放在柳文枫身上,从他说出“辜之琰”三个字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不寻常的年青人。
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不过片刻时间就能断言这幅喜轴的作者是辜之琰,显然不可小觑。
今日他府上办喜事,没想到意外择出来这么个宝贝,人才难得,若是往后到了莫云溪的西厂做事,薛府多少也能沾上点儿光。
“我听说这辜之琰年过花甲,已然是老得提不动笔了,怎么这时候还能请来他的字?”
“是啊,我一位叔伯前些日子过寿,就想要一副他的字,我们几个小辈找来找去,我还亲自去了一趟河间府,都是连人影儿都没见着!”
众人中有外行,对辜之琰知之甚少的人,在耳朵边儿全是议论和惊叹的声音下,也明白了这幅喜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辜之琰年事已高,据说已搁笔数年,不再写字,前头写的那些字,真品大多都被大周那些高官显爵人家藏在府上,流入坊间的真迹寥寥无几。
年岁越大,其字画的价值也越高,只以其稀奇程度而言。
原因便是一旦搁笔,前头仅有的那些变成了孤品,世所罕见,百年之后要再想寻出一幅来,那是难上加难,难比登天!
书家与画家,从来都是如此。
是以此刻没有不明白的,眼前的这幅喜轴,上头短短的八个字,价值连城!
众人还在议论着这幅喜轴的价格如何难以估量的时候,柳文枫趁势上前,在离莫云溪近了许多的地方朝人揖了一礼。
接下来,一出口的话就是夸赞,“这位先生好眼光,能选辜老先生的字作喜轴,必是极工书画的……”
柳文枫给莫云溪戴高帽戴得是一本正经,说出这些奉承拍马的话来也显得跟真的似的。
“小生眼拙,难不成先生也是哪位名动京城的书家?”
听罢这话,莫云溪不禁失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下一秒,又在心里反应过来,他称自己先生,又说这话,想来是不识自己身份的。
莫云溪当即就将面前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就有好事的人脱口而出,“这位可是西厂的莫厂公!”
莫云溪抬抬手示意不必为难他,又问柳文枫,“你不是京城中人?”
柳文枫秉了秉手,“厂公慧眼,小生乃山央人士,只因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才进京投靠亲戚,正备着明年赶考。”
辜之琰的字一出,整个薛府热闹到现在都没停,所有人都成了柳文枫的背景板。
他说着这些话,虽是家道中落,神情眉宇之间却无半点自怨自怜的感觉,让莫云溪对他有了些注意。
她轻轻“噢”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又多看了人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