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一声,莫云溪睁开眼,朝他那边看了一眼。
她站直了身子立在那里,困意不减,那些老臣的话却是越说越无聊,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
莫云溪觉得没劲,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上下眼皮打架,站在那儿坚持到了早朝结束。
百官们陆陆续续出了太和殿,莫云溪就夹在人流之间,步履缓慢地往外走。
刚才在殿上困成那样,华兴文一直注意着她,这会子一下朝,就跟了上来。
三两步到了人身边,同她并肩往外走,华兴文语带调笑,“看来咱们莫大人真是日理万机,这西厂里是有多少要紧的事,竟叫你忙了一夜?”
他故意这么问,调侃着莫云溪。
华兴文的语气教她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像好话。
“华……”
才开口说了一个字,莫云溪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得眼角带出一点水光,“本官怎么不知,华大人竟对西厂的事操心至此。”
也不给华兴文开口的机会,她紧接着就道:“噢……我明白了,我们西厂后院里出了这么个人才,眼下这朝里怕是人人眼羡,也难怪华大人如此关心。”八壹中文網
莫云溪一副恍然大悟,像是知道了什么真相的样子,看得原本过来打趣她的华兴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两个人平日里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怼,上了朝怼,下了朝也怼,就是在小皇帝面前的时候,这俩也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水火不容的,从没有一刻消停。
每次也争不出个高低来,不过一日是莫云溪被他的话噎住,一日又是莫云溪辩得他哑口无言,如此往复循环罢了。
华兴文轻“嘁”一声,身子稍稍往旁边侧了侧,“本官对你手底下的人可没兴趣。”
他随口这么一说,莫云溪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反问他:“华大人果真没兴趣?”
“这还有假?”
华兴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说完了之后,才发觉莫云溪脸上的神情还有点认真,当下才明白她这话并不是与他打趣。
可为何忽然有此一问,还质疑他?
没来得及发问,莫云溪就自顾说了出来,“你是没兴趣,但朝中有兴趣,有心思的人多了去了,本官不是神仙,防来防去,也提防不住人心。”
“他们这些人眼羡的眼羡,嫉妒的嫉妒,多少人为此按捺不住,付诸实际行动的也不在少数,往后本官这西厂里可就要热闹了。”
莫云溪倒也没直说什么,可这一番话说出来,也叫华兴文明白了几分。
听这话的意思,想来是有人忍不住,开始下手了。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叫莫大人又怀疑到了本官头上。”
华兴文开口相询,尾音上扬。
“还能有什么事?”
莫云溪看他一眼,旁边正巧走过几位大人,待他们走了之后才继续道:“晏冠宁也算是正式入朝了,本官这西厂厂公的位子,只怕好些人早就想取而代之了,如今之势,那些人当然看不得。”
晏冠宁是从西厂里头出来的人,入朝为官,日后不管是为宰为相,那都是莫云溪的人,是她的亲信。
如今晏冠宁正当圣眷,作为他有知遇之恩的主子,莫云溪一时也是圣宠正浓,风头盛得几乎连管玉崖都要比不过了。
值此时际,朝中蠢蠢欲动的人本来就多,晏冠宁又进了兵部,每日进进出出的,在那些有心人眼中便是可下手的机会。
“他是个人才,本官知道,陛下知道,朝中的那起子人也知道。”
莫云溪说话的语气不无沉重,毕竟也不是什么开心事,又牵扯甚多,“火苗要在最开始就踩灭,若不在最开始就踩灭火苗,任由它烧着,火势便会越来越大,到那时成了燎原之势——”
“想灭火,也不能了。”
莫云溪把晏冠宁比作火苗,亦是拿整个西厂来作比。
这上京城里看她不顺眼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哪一个都盼着她早点倒台,自然也不会希望她手底下的人一路青云直上。
尤其是晏冠宁这样的旷世之才。
莫云溪话音落了许久,两个人脚步都没停,却都缄口不言,思索着事情。
良久,还是华兴文先开了口,一开口就又带了玩笑意。
“莫大人可真是贵人事忙,整日操不完的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累垮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
这算不上是关心的话将莫云溪从沉沉思绪中带了出来,歪着头刮他一眼,“华大人这怕不是咒我呢吧?”
“莫大人这是哪里话,你我之间即便再如何,也有同朝为官,同殿为臣的情分在。”
“这一日又一日,忙前忙后的,本官啊,是真心心疼莫大人。”
心疼?切!
莫云溪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华大人若是真的心疼我,那三川口的案子不妨就让给我,如何?”
前些日子刑部报上来一桩疑案,事发地在距上京城百里之外的三川口,案情复杂,三法司办理多日无果,这才被报到了小皇帝面前。
初时就交到了华兴文手上,小皇帝命东厂协办此案,下旨的时候,莫云溪就在旁边站着,李恒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扫了几轮,却还是半句也没提西厂。
知道莫云溪挂心此案,华兴文拿了这案子,就好像略胜了她一筹似的,哪里还肯让出去?
“那案子陛下钦定了东厂协办,陛下金口已开,圣断已下,本官就是有意,想让给莫大人,也不敢违旨不是?”
冠冕堂皇!
不给就不给,偏话还说得这般委屈。
莫云溪忍住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双手背在身后,拉直了上半身,探到他面前,“华大人刚才还说是真心心疼我,看来这真心也并没多少,都抵不过朝中的一则案子~”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
华兴文也凑得离她近了些,“本官的确是心疼莫大人,可这三川口的案子到底是公事。”
“咱们在朝为官,总得公私分明,才不枉陛下发给的那些俸禄……”
他一挑眉,“莫大人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