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生摇摇头,另一个被指的人就没那么有耐心了,也不答他的话,只是吐槽,“你说说,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哎!”
陆姓男子可不管这些,有人答他说,没人搭理他照样说,就着西厂和晏冠宁的事叽里呱啦说了好一大堆。
“柳世兄,你听我一句,在这上京城里头啊,得罪谁,都别得罪西厂的人,不然啊……”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眼睛往上面瞅了瞅,柳书生坐在那里,有些呆呆的。
他本是山央人士,家中落魄了,才进京投亲,正备着参加下一科的考试,今日是才到京城。
原被亲戚请了来得月楼吃酒叙旧,看着上京城里的热闹景象,正幻想着日后读书入仕,入朝为官的青云路,没成想,入京第一天就遇上了这样的场面。
看他呆在那里,请他来的那人才笑着同他说道:“你权且一听,权且一听就是……”
言下之意就是,这人喝醉了酒,说什么话只不用搭理他就行。
柳书生点点头,坐在那儿感觉怎么都不自在,抬手去端桌上的杯子,刚拿到嘴边,闻着一股子冲鼻的酒味,立时就放了回去。
原因无他,只眼前这位陆姓男子,实在是让人害怕。
直让人觉得这酒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许多人喝了酒便张狂起来,什么话也敢说,什么事也敢做,为此丢了性命都未可知。
搁下酒杯,看着杯子里的酒轻轻晃荡,目光不由自主地就往楼上看了过去。
西厂……莫云溪……
他初到京中,许多事尚且不明,上京城里的大宦权臣,贵族世家他都还未了解过,这第一个就遇上了莫云溪,瞧这阵仗架势,一下子心里头就有点儿发怵。
上京城乃是大周国都,人人都说这里如何如何好,是多么富贵的人间仙境。
可这里,也是大周朝的权力中心,政治中心,朝中大臣,皇亲国戚,富户商贾,各种各样的人连丝不断,织成了一个大大的关系网。
而身处在这张大关系网里头的人,便像处在大海里的漩涡中央一样,充满了危险,亦充满了未知的希望。
走好了路,那边是前途无量,青云大展,倘若一个不慎,跌落进去,那可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桌上那人喝醉了酒,仍然还在嘀咕着,评判时事,柳书生心中暗暗想着这许多,眼中一轮又一轮的光闪过。
良久,他却好像忽然没了腼腆一样,主动同陆姓男子说起了话。
“陆兄,在下初来乍到,许多事还不懂,只是现今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陆兄指点一二?”
陆姓男子本就吹牛逼正在兴头上,柳书生一开口,又这样客客气气的,他自然乐得答应,“你说!”
柳书生是个谨慎的,虽此刻堂内人多,但他依旧是将声音放低了些,才道:“我朝设立东西两厂,人尽皆知,只是刚才听陆兄所言,楼上那位正是西厂的厂公,那不知东厂又是个什么情形?”
“这个啊,我跟你细说说……来,倒酒,倒酒!咱们边喝边说!”
见人愿意说,柳书生眼里冒光,原不打算喝酒,却还是提起酒壶给人斟了一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双手举杯,敬了陆姓男子一杯,“陆兄请——”
这一桌就这样又侃了起来,趁着人有酒兴,正说得高兴,柳书生抓住机会,一通儿问了好些上京城官场里的事,主要的点还是集中在东西两厂上。
才来上京城,就见识到了西厂这样大的势力,一介书生,难免动了念想。
“林府?”
“是啊,就是李公桥那边那个林府要出嫁姑娘,下月初二正定了喜宴,我那儿有几道帖子,你要是想去看,我就带了你去,如何?”
他俩本素不相识,原是因自己的亲戚认识他才在一处吃酒,没想到陆姓男子会这样爽快,柳书生当即感激地朝着人作了个揖,“陆兄待在下这般好,倘若日后在下能够中举,定不会忘陆兄的恩德!”
“好说,好说……”
得月楼平日便是高朋满座,今日有西厂的人占了整个二楼,本就热闹,再加上京中许多人闻风而来,一有空桌不待几秒就有客来,这楼里楼外是整整热闹了一天。
一顿饭从下午吃到了晚上,饭饱酒足,无慈寨的众人喝了好些酒,晏冠宁高兴,也喝了不少。
要说之前是大热闹,这会子个个儿都喝了酒,坐在那儿也没有刚才那么能蹦哒了,只举着酒杯碰杯说话,亦有猜拳赌酒的,莫云溪默许了,倒也都还算自在。
“莫厂公,这一杯冠宁敬您。”
晏冠宁忽然从座中起身,手上端了一盏酒,诚恳又认真。
“冠宁和弟兄们自进京以来就全靠您维护提拔,如今又让我入朝做官。”
晏冠宁到底曾经是无慈寨的大当家,他敬起了酒,原本还在说笑玩闹的众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厂公于我,是天大的知遇之恩,冠宁毕生感激不尽。”
晏冠宁说完,便先干为敬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得耳朵都开始红了。
莫云溪笑笑,也喝了一杯,言道:“入朝之事,其实你要感激,还得感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晏冠宁不解。
莫云溪搁下酒杯,正经同他说起来今日朝上的事,说曹政是如何主动荐他入朝,如何在朝臣反对之时站出来为他辩护,如何慷慨激昂地举证力推……
早朝的情形被她描述得像在眼前似的,晏冠宁听得认真,手上捏着酒杯也忘记放下,好像真的身临其境,看见了太和殿里的情景一样。
“不会吧??曹政?”
方平淳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可听莫云溪所言,这个曹政的的确确就是带兵剿他们的顺天府尹曹政。
他眉毛皱作一团,怎么样都不敢相信会是曹政举荐的他家大哥,还是主动举荐……
“大哥,那个狗官之前可没少为难我们,怎么可能会是他呢,狗官还能有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