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个杨学士在殿上滔滔不绝,这会子又换了葛郎中。
他的这群臣子,别的不说,在打嘴炮上可谓是“妙语连珠”,个个儿都有三寸不烂之舌。
小皇帝不由得想起来前两日,也是在太和殿上。
那时葛郎中提起来莫云溪,也是这样慷慨激昂,口口声声说出来的那些话,就好像他要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似的……
莫云溪从曹政手上抢人的事情,昨天夜里整个上京城就传遍了,朝中大臣们都一清二楚的事情,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会不知。
只不过个中原因他虽然不知,但莫云溪敢这样光明正大地抢人,便自然有她的道理。
小皇帝原不想多过问,谁知今日朝堂上便被葛郎中捅了出来。
此事的当事人曹政,此刻却是站在位列当中,垂手而立,直到葛郎中说完了之后,他也是一句话没有。
毕竟昨夜莫云溪来抢人,态度那样强硬坚决,他昨日也是做了退让的。
何况自己不过是一介府尹,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可不想得罪莫云溪这种角色。
葛郎中原本就想借着此事大为发挥,好好参上一本,见小皇帝没话,他自然有些按捺不住。
“陛下,通匪之罪断不可轻饶,更何况莫厂公乃是朝中大臣,朝臣通匪,更是罪无可恕!”
语罢,葛郎中低下了头,高举笏板,“请陛下明断——”
事涉莫云溪,后头又是整个西厂,往常跟着附和的群臣此刻也不敢出声,太和殿上的气氛一时很是严肃。
半晌也没有听见声音,葛郎中心下着急,低着头左右看了看,给他们自己人使了个眼色,才陆陆续续有几个人站了出来附和。
“请陛下明断。”
“请陛下明断。”
莫云溪作为事主,站在那里却是和曹政一样,始终没有说话。
倒不是别的,只是这位葛郎中明面上就是管玉崖的人,她在朝中屡次被这位葛大人参奏,每次还都是拿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微末之事来大做文章。
这次拿住了这么一则,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附和的人多了,小皇帝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朝着下方问道:“顺天府尹曹政可在?”
该来的还是来了。
曹政一激灵,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深呼吸了两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拿着笏板出列,站在了葛郎中的正后方。
“陛下。”
葛郎中不禁回头望了他一眼,却见曹政始终低着头不曾抬起,脸上的神色更是看不清楚。
“剿匪是顺天府的事儿,既然昨夜是曹大人带着兵上山缴费的,那便让曹大人说说昨夜的情形吧?”小皇帝话尾上扬。
事情已经被葛郎中等人推到了这份儿上,他就算是不想提起,也不得不提起。
索性叫他们自己说说看,他权当看个热闹了。
“是……”
曹政迟疑了片刻,举了举手中的笏板,像是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禀陛下,那伙儿土匪盘踞无慈山多时,诡计多端,匪首晏冠宁更是极擅机关之事。”
“微臣带兵剿匪屡次失利,因此特意去寻了上京城中一位有名的机关大师,带着他上山勘察机关,于昨日酉时末刻带人直接攻占了晏冠宁操控机关的地方。”
“这才得以带兵攻上山顶,无慈寨就坐落于山顶之上,那伙儿土匪自然也都在寨中……”
说完他自己的功绩,曹政才开始回忆起来昨夜的情形。
说是回忆,其实是在组织语言,这葛郎中和莫云溪,他是两边都不敢得罪。
措辞完毕,曹政再次开口,“昨夜微臣带兵攻上山顶之后,正要将匪首斩首示众,再捉拿无慈寨一众从徒,莫厂公便是在这时走了出来,拦下了微臣的兵……”
曹政讲故事似的说着,将昨晚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朝中众人虽早就得到消息,但到底不知当晚之事的细节,这会子听着就跟在茶楼听话本一样。
只是面前无茶,且面对着天子,更不可能有那份在茶楼的安闲。
众人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思,可脸上的好奇还是遮掩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曹政才将昨夜之事讲述完全,细节可谓是一点不漏,话说得客观,并没有指认莫云溪的意思。
“陛下!”
曹政才说完,葛郎中就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高昂着头就说道:“曹大人昨日可是就在现场,他的话总不会作假,莫厂公通匪之事已然是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
“证据确凿?”
小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殿内诸臣,“曹大人不过是将昨夜情形描述了一遍,只是说莫厂公人的确在山上,却也并未说她通匪。”
“本朝向来礼待大臣,严惩恶人的同时,朕自然也不会冤枉好人,单凭这一点就定罪,朕觉得多有不妥。”
语毕,小皇帝略一甩袖,身子坐直了些,冲着殿下众人问道:“众位爱卿觉得呢?”
他都这么问了,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垂首附和道:“陛下圣明——”
一个“陛下圣明”出口,葛郎中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他在此时拿不出别的证据,若还是死咬着这一点不放,便是当众在打小皇帝的脸。
纵使明白这一点,可他哪里又能甘心,站在那里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了好久,也没能想到别的证据来。
曹政也是在这时,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肩膀明显的往下沉了沉。
正在此时,忽然又一道声音飘过来,打破了太和殿内的僵局。
“前几日在朝上,葛大人可还十分关心莫厂公呢,那日都只当你身子不适,没成想,莫厂公这些天不在朝中,原来是上山去土匪窝子混了,可当真是有趣得紧!”
说话的人,正是华兴文。
他面带笑意,看着莫云溪就自顾说了这么一番话,当下就让严肃冷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小皇帝也顺势开口,说话时嘴角也带了笑,“莫厂公不在西厂好好待着,到山上又是有什么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