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这么一句,莫云溪拿着诗笺抬脚就走。
“哎!哎!”
算盘落空,那小老头儿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住地招手留人,“少年人,我观你身上有卦,来算一卦,不准我不收你的钱!”
莫云溪忍不住低头一笑,心头也跟着豁朗起来。
一边迈着大步,一边将那张诗笺举起来,对着日光又看了几眼。
好诗,好诗!真是文采斐然!
她自恋地在心中赞了几声,心想连她都觉得甚好,不怕那何家姑娘见了不喜欢。
穿过一条街,拐入一道窄窄的巷子,一出巷子就到了城北宽阔的青石大道上。
眼前豁然开朗,道旁植着许多杨柳,在初秋的天儿里已经变得有些枯黄,几许枯败干瘪的柳叶挂在枝上,于空中不时被风吹起,飘飘荡荡的,满是凄离苍败之感。
莫云溪不由想起诗经中的句子。
今我来思,两相而对的,既不是落寞之极的雨雪霏霏,更不是初见之时的杨柳依依。
处于美好与消亡之间,摇摇摆摆,飘摇似湖上风波之际的小舟,余下的,惟有凄凉与萧寂,不断不散,无穷无尽。
何家姑娘的事情她听说过许多,其中来往经过也是一清二楚,因此便更能明白这事中人的忧愁心绪。
心里头想着,一阵风刮过,凉飕飕的将她拉回了现实。
莫云溪一抬头,已然到了玉秋湖外的一片旷园上。
此处四下均栽满了花,有夕颜,有山茶,还有几片成丛的木芙蓉。
鲜鲜艳艳的各色花朵,点缀着湖边的颜色,才叫这玉秋湖在秋日里显得不那么萧瑟苍白。
“何小姐,当心。”
一道晴朗如月的声音飘了过来,莫云溪却觉得分外熟悉。
这声音……
循声望去,莫云溪面上笑意登时尽失,眉头轻皱,心里头一阵麻乱。
华兴文!
这厮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坏她的事,阴魂不散,她上哪儿他就上哪儿,整个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等等,什么何小姐?
要素察觉,莫云溪目光“欻”的一下扫过去。只见他身边站着一名女子,穿着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紫绡翠纹裙,远远儿瞧着便是模样端庄,浑身散着一股子温柔清冷之美。
方才听他唤了一声“何小姐”,该不会就是何訾清的孙女,何云竹?
她正腹内暗槽着华兴文如何如何不是人,那不是人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华兴文得意地冲人挑了挑眉,昭示着自己的先人一步,随即回过头又同何云竹说笑。
莫云溪脸一黑,气得差点没骂出口,调整好心态,拿着那张石青底色的诗笺就往那边走去。
到了湖边,沿着他们走的那条小径一直向前,很快就到了二人身后三五步处。
莫云溪特地将头上的木簪松了松,一缕碎发垂下来,顿时就显得她脸部线条柔和了不少。
她本就生得面容姣好,清雅出俗,此刻用勾魂摄魄来形容也不为过。
作好心理准备,莫云溪轻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在经过二人身边时故意将那张诗笺丢下,佯作不慎丢失。
她步子也放缓了一些,听见那张诗笺落地的声音,嘴角勾笑,等着何云竹的动作。
听见轻微的窸窣声,只当是计策成功,莫云溪刚准备自信回头,下一秒华兴文的声音就传至耳边。
“公子,你的纸笺。”
莫云溪脸拉下来,顿步回身时才勉强换成了笑脸儿,谁知一低头看见华兴文竟还把那张纸对折了交给她。
捡就捡吧,还给人折上,是生怕何云竹看见一个字半个字么。
何其毒也!他这就是故意的!!
心下把他骂了百来遍,莫云溪面上却只能笑着接了过来,还得再含笑谢他,“多谢这位公子。”
“公子真是好心。”
“好心”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只有华兴文能察觉到她说这话时的咬牙切齿。
他一笑,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极具谦逊温雅。
“举手之劳。”
这话差点把莫云溪气得哽住。
这人来了蔚县城,脸皮倒是比在上京城时还要厚上几分!
“何小姐,咱们走吧。”
余光瞥见船已靠岸,华兴文叫何云竹与他一道上船,侧过脸却见她睁大眼睛望着莫云溪。
莫云溪也是一愣,这时方发觉那何云竹一直怔怔地望着她,眸光闪烁,眼里似乎含了万种情绪,其中动人之处,让她心中也是一震。
“何小姐?”
华兴文轻唤了一声。
何云竹却不理会,难掩激动地上前一步,“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看见莫云溪有些闪烁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收下颌,朝人施了一礼,“公子莫怪,我只是第一眼见着公子,就觉得十分亲切,这才……”
话并未说尽,莫云溪连忙摆手,“无妨,无妨。”
末了,想起她方才所询,补回道:“在下洛寅人士,奚淼。”
“奚淼……”
何云竹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到了现下,她早就把身边的华兴文忘得干干净净了,只一心在莫云溪身上,美目流盼,声音也轻柔,“奚公子与我有缘。”
华兴文额上三条黑线。
这干什么了,怎么上来就有缘了,哪儿来的缘份他如何不知……
莫云溪既懵逼又庆幸,庆幸之余自然不免得意地瞧了华兴文一眼。
两人正对着目光,暗自较量,何云竹就再次开了口,“不知公子可愿赏脸,一道游湖,权作交个朋友。”
“?!”
“?!”
莫华二人两相惊诧之余,莫云溪很快笑了开来,当即应下,“自然,自然。”
何云竹脸色微微意外,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答应,继而颔首致意,朝岸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回过身就步履款款地往前走。
莫云溪走在后头,一边往前走,一边朝华兴文迅速吐了吐舌,炫耀昭示着自己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人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华兴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却是怎么看也看不明白这何云竹到底为何对她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