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之案虽已报到了朝廷里,可明面儿上与他们蔚县并无牵扯,怎么就查到了他们这儿……
难道这莫云溪已经有所察觉?
何訾清眉头一蹙,很快掩饰住了不安,旋即笑开来,“莫厂公辛苦,这查案固然重要,您大老远来一趟,总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游玩游玩,权当放松放松不是……”
他呵呵笑着,墨七不为所动,面上神情始终淡淡,只不时喝一口茶。
楼梯处一阵动静,有伙计端了一坛酒上来,后头还有几个人各端了一盘菜,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莫云溪上前从那人手上接过酒坛子,抱着上前就放在了桌上,又拿了几个酒杯,开了坛子就掂起来倒酒。
酒入杯中的声音淅沥不停,清亮清亮的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墨七和青玄的脸色都是那么的不同平常。
“这是陇西有名的红川酒,由本地的师傅所酿,是上好的佳品,就是平素往京中进贡的,也有一大半是出自我们蔚县的。”
莫云溪一边倒着酒,何訾清一边满脸带笑地同墨七和青玄介绍着,吹夸着这酒如何如何好,可那二人此时可没这个心思听他扯。
倒好了酒,酒坛与桌面相碰的声音闷闷的,紧接着莫云溪就端了一杯酒走到了墨七面前,“大人,您请。”
墨七稳住心神,从她手上接过酒杯,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微颤。
莫云溪又递给青玄一杯,“大人。”
青玄吓得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半个身子都已经站起来了,被莫云溪凌厉的目光刮了一眼,才复又坐下去,硬着头皮将酒杯接了过来。
何訾清自然没注意到这些,莫云溪给他奉酒时,是十分自然地顺手接过,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顾着逢迎讨好,“二位尝尝看,上供皇宫的酒也是咱们这位师傅酿造的,外头的酒可比不得。”
墨七和青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手里的酒杯就好像烫手一样,端着还有些颤颤巍巍,二人强压了心中的惶恐,将酒喝了下去。
“凤凰展翅、珍珠鱼丸、酒醋蹄酥片生豆腐、缕金香药——”
莫云溪的声音再次响起,略微拉长了一些,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将伙计端上来的菜一一接过,摆在了桌上。
布好菜之后,又退立到了一旁,注意力则始终都在雅间里头。
见墨七看她,莫云溪朝背对着她的何訾清使了个眼色,示意人抓紧时间赶快问正事。
得了指令,墨七搁下酒杯,这才感觉心里头的压力少了点儿,正色道:“何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
“什么事?厂公您说,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訾清忙放下酒杯,秉了秉手,眼中满是恭敬和诚恳。
“陇西之案想必你也听说了。”
墨七说着,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块嫩豆腐放在面前的小瓷盘中,“本官此次领了皇命前来查案,路过蔚县,打算在此停留几日,过几日还要往陇西府去,到了那儿只怕就有得忙了。”
说到这里,那何訾清忍不住抬眸直视了一眼墨七。
路过?若当真只是路过此地,那倒也好。
若事实并非如此,那眼前这位西厂厂公可真是心思如海底之针,深不可测。
“本官来时便有所耳闻,听说何大人与陇西府的章知府认识多年,彼此原是十分熟稔,但你二人之间因一些陈年旧事心有隔阂,针锋相对,从不往来,可有此事?”
墨七一口气说完,眸光锐利地斜了一眼何訾清,复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这、这……”
何訾清面露难色,额角已经渗出来一层薄薄的汗,脸色说不上来的难看,结结巴巴地回话,“这认识多年,十分熟稔不假,可这针锋相对,从不往来,这、这从何说起啊……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见人否认,一旁站着的莫云溪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些事儿别说在蔚县了,就是在整个陇西府,都是人尽皆知的,何訾清在这时否定,岂不是显得十分刻意?
“哦?”
墨七搁下筷子,“叭”的一声,声音不大,却是将何訾清吓得一哆嗦。八壹中文網
“莫厂公明鉴,下官是绝无半句虚言啊,那些话都是市井小民传出来的,不足信,不足信的……”
何訾清背对着她,让莫云溪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是墨七还没说什么,何訾清就已经紧张成了这样,实在是匪夷所思,难以捉摸。
莫云溪想起来之前调查到的那些资料,蔚县年年都是政绩优异,在陇西一众州县之中都是名列前茅,领头儿的,何訾清这位县令更是屡次被评为“卓异”,那可是天大的功名。
这样一位官员,能是眼前畏畏缩缩,只会一味溜须拍马,话都说不清楚的人?
这疑惑方才墨七和青玄早已经有了,莫云溪也是这会子才见到他,心中都已是十分不解了。
墨七迅速地看了一眼莫云溪,又转向何訾清,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什么,外头就来了人。
一个官兵匆忙走了进来,手还按着刀柄,从莫云溪身前走过,直接到了何訾清跟前,“大人,县衙来了一个人,说是要见您。”
何訾清想也没想地摆摆手,甚至还有点不耐烦,“没看见莫厂公在此吗,不见不见,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话音刚落,那官兵就是一脸为难,迟疑片刻,还是上前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这下何訾清可是吓得脸色儿都变了,音量都高了一个度,“你怎么不早说!”
他转而朝着师爷吩咐,“你先回去替我好生招待,若是问起来就如实回他,本官晚些时候就去。”
看着自家老爷一脸着急,师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躬身应下,“喏。”
师爷跟着官兵走后,何訾清才舒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回过头去看墨七,“下官失礼了,莫厂公见谅,见谅……”
“无碍。”
墨七方才就将他打量一番,那样着急不知是什么人来了。
他喝了一口茶,并不敢多饮酒,又提起了话头,“本官仍有一事不解,何大人为官数载,功绩卓著,为何却一直甘愿待在这一片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