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宫中,到了三门外。
“落轿——”
轿帘打起,宫门处一个小太监就紧赶着迎了上来。
莫云溪搭着他的胳膊下了轿,扫了一眼眼前的小太监,倒是个机灵的。
她先前在宫里伺候,那时候东西六宫上上下下的也见了不少宫女太监,伶俐的有,乖巧守中的有,聪明过头显得虚浮,狡黠的更是不少。
眼前这一个,瞧着倒是中规中矩,机灵但不过分摆弄小聪明,是个不错的。
“现下在哪里当差?”
莫云溪随口问道。
闻声,小太监忽然被翻牌,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欣喜,却仍极力保持着表情,端正答着话,“回莫厂公,奴才是冯答应宫里的……”
“噢,就在翠微宫。”
他脸上堆满了笑,却笑得一点也不谄媚,只是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友好。
眼前之人声音很是醇厚,不似平常看见的那些太监尖声细语的,这一点让莫云溪很觉舒适。
莫云溪微微点头,接着便没了话,脑子里稍对此人有了些印象,抬脚径自走了。
“莫厂公慢走。”
小太监麻利儿站到了一旁,依着宫墙垂手立着,目送着莫云溪离开。
待人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背影了,小太监才往另一边走了。
从雨霖亭绕过去,没多远就到了东西六宫横贯的一条宫道。
这条宫道极长,两面宫墙高耸,红墙绿瓦衬得这四四方方的天也蓝净许多,殿宇千重,庄肃万分的同时,满是冰冷。
暖融融的日头照下来,照得热这厚重的宫墙,却始终也照不热宫里的人心。
这时,莫云溪脑海中不禁出现了顾青槐的身影,那双清澈透亮而带着些许疏离的眼睛,至今都存留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莫云溪不清楚那种感觉是什么。
在宫里头待久了,什么样的人她都见过,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她见得并不少,从未畏惧过,亦从未真正在意过,可那样一个人的出现,太突兀了。
突兀得不真切,让莫云溪没有办法去信任。
走着走着,耳边蓦地传来几道笑声,脆生生的女音落入耳中,莫云溪一抬头,原来已经走到玉堂宫了。
再往前些,便是管珊珊所在的景明宫了。
莫云溪正心道晦气,玉堂宫宫门口就走出来两抹倩影,谈话声亦是传了过来,十分清楚。
“荣妃娘娘今儿叫我来便是专门为着给昭嫔娘娘送吃食的,只是魏姐姐说不好单送一份,便叫连带着顾常在和赵常在的一道送了。”
“我们娘娘说了,若是昭嫔娘娘吃着喜欢,便叫我日日都拿了送来。”
莫云溪这时才看清楚,说话的是景明宫的二等宫女春玟,是跟在管珊珊身边儿的。
这大晌午的,净整些晦气的事儿。
春玟同程秀怡宫里的端英又寒暄了几句,步履款款往外走,手上还提着个空的食盒,样式很显精致。
她一出宫门,眼角余光瞥见这边有个人站着,打眼一看竟是莫云溪。
犹豫了一瞬,乖乖福身行礼,称了人一声,“莫厂公。”
莫云溪本没想同她说话,奈何人看见了自己,只好盯着端英的目光朝前走几步,淡淡应了一声。
视线落在她手上的食盒上,莫云溪也没作他想,侧偏过头,从玉堂宫的宫门望进去,入目便是主殿临华殿,东西两殿只能看见个侧墙。
端英行礼后停了一下,待莫云溪没别的动作,才转身回景明宫。
脚步声渐远,莫云溪这才发觉自己一瞬失神,收回目光,敛了敛神色,双手负在身后又是一副倨傲的模样。
沿着这条宫道慢悠悠走着,约莫半刻钟才走到头,从一道拱门进去,便是一处两宫接临分隔的小院子,两面开着小门,院中墙上因常年潮湿,布满了青苔。
莫云溪略感疲倦,走到石桌前随意坐下,石凳在日头下晒得已没了原有的冰凉,手摸上石桌也是温温的触感。
夏日的风拂过,穿堂风带了几分凉气儿,莫云溪正觉惬意呢,背后冷不丁就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熟悉无比。
“莫大人好兴致啊。”
猛一回头,是华兴文站在她身后。
“昨儿才打了荣妃娘娘宫里的人,今儿就敢大摇大摆地入宫,坐在这儿看风景。”
他说话时尾音上扬,眉眼上挑,显然一副凑热闹的样子,自顾自也坐在了石凳上,就依着她坐。
莫云溪斜了他一眼,身子往旁边侧了侧,故作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可不是么,这荣妃娘娘是谁啊,管王爷捧在手心儿上的嫡亲小姐,我是谁啊,依荣妃娘娘的话,一个太监头子,终归还是皇家的奴才而已~”
阴阳怪气。
华兴文极轻的笑了一声,几不可闻,“莫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地儿么,再往前走可就是景明宫了,我劝大人还是及时回头比较好。”
说完这话,也不待莫云溪有所反应,起身拉着人的胳膊就往小院外走。
“干什么?”
莫云溪甩开他的手,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只见面前宫道上宫女太监走了一长串儿,手上都抱着不少东西。
她正疑惑着,华兴文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侧,声音几乎是直接飘到她耳里,“景明宫昨天夜里和今儿早上可短了不少东西,莫大人觉得是为什么呢?”
语毕,华兴文忍不住笑了笑,看着一个一个宫女抱着东西从面前走过去,匆匆忙忙的样子就让人觉得此事可堪玩笑。
内务府今儿只怕又要留在大堂算账算上多时了。
“瞧瞧,瞧瞧……莫大人现下还觉得没什么不敢的吗?”
莫云溪横他一眼,眼神凌厉,这人就没有什么时候说话不欠揍过。
她双手抱臂,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临走时还故意用手肘怼了他一下,直勾勾地望着前面的路,拿捏着语气,悠悠道:“华大人还是拿张镜子自己瞧瞧吧,昨日夜里,怕不是一夜都没睡着吧?”
闻人言入耳,华兴文眉毛一拧,从路过的宫女端着的托盘里拿了把镜子,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