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拽着秦衍风离开书肆,他却身体僵硬,有些不情不愿。
“怎么啦?”
江娴耐着性子问。
秦衍风不说话,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他视线移到江娴那张清丽的脸上,想不通她怎么会在书肆和段问春在一起。
难道她想故意接近段问春?
仔细琢磨,又推翻了这个设想。
秦衍风自认为隐藏的很好,据探子密报,秦随星虽然和段问春有了交集,但江娴还从未见过段问春。
看着翠浓那丫鬟怀里的十几本书籍,秦衍风觉得这次真的是凑巧。
凑巧碰到江娴,坏了他大事。
光是回想段问春刚才的神色,同情中带着怜悯,秦衍风心头便阵阵泛苦,又窘迫又气愤。
“真是奇怪,他怎么从杜太医府上溜出来的?翠浓,你说我要不要把他送回去?”
翠浓点点头道:“也不知大公子病好利索没有,怎么也得去杜太医府上问问。”
江娴只当自己随手捡人,送佛送到西,颔首道:“既如此,便去杜太医府上走一趟。”
能把秦衍风撂那儿最好,拿出剩余的时间在街上继续买买买,带着个痴傻公子,实在影响她的发挥。
秦衍风还不知自己被江娴嫌弃了,耳畔听着江娴和翠浓喋喋不休,越听越烦,没好气的斜瞪她一眼。
哪知江娴以为他馋,反手就往他嘴里塞了颗栗子。
秦衍风:“……”
江娴没理他,扭头继续跟翠浓说话去了。
翠浓对京中比较熟悉,那杜太医的门第,正对着西街。
行至杜府,翠浓提着裙摆,几步上了台阶,向门口阍侍报上来意。
阍侍略感惊诧,他下意识瞧向翠浓身后。
其中一人是有几面之缘的秦大公子,他旁边的女子想必乃新妇叶氏,听闻叶氏自幼体弱多病,今日一见,果然容色动人,身形纤阿,我见犹怜。
杜太医早就给阍侍打过招呼,若裕国公府有人来,立刻寻他。
刚好今日休沐,杜太医忙不迭来到门口亲自迎接。
他目光古怪的扫了眼秦衍风,随即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朝江娴略一点头,勉强装着笑:“老朽正打算去寻大公子,没曾想被夫人先找着了。”
江娴心说这老头儿果然糊涂,青天白日的,这么大一活人都能给弄丢。
面上却温婉有礼,轻声细语道:“谢过杜太医了。但不知我夫君的病情有没有好些?是否还要留在贵府医治?”
杜太医捋着胡须,微微侧身,背着翠浓江娴,下意识去看秦衍风,询问他的意思。
秦衍风沉着脸,朝他使了下眼色,杜太医立刻心领神会。
他转过来,朝江娴笑道:“已经大好了。就算夫人不来,老朽也要亲自登门,将大公子送回裕国公府。”
言下之意,快把人给领回去吧。
江娴猜到了这种可能,略有遗憾,却不惊讶。
杜太医没必要在秦衍风身上花费太多精力,留个大活人天天吃白食。
而且秦衍风胃口还不小。
瞧瞧,这一会儿没给他剥栗子,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思及此,江娴又利索的将一颗栗子喂他嘴里。
秦衍风虽然在装疯,可实在做不出随地吐物的不雅动作,只能郁闷的接受江娴投喂。
杜太医知道秦衍风老底的,也熟知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乍然看到这幕,瞪大眼睛,老腰都差些闪折了。
杜太医思及一事,不禁对江娴道:“夫人,你且在花厅稍候,老朽给大公子把把脉,再写个方子让他平时吃,调理五内。”
“那麻烦杜太医了。”江娴并无异议。
杜太医领着秦衍风去偏房诊脉,江娴和翠浓则被仆人引到花厅,有搭没搭的喝着温茶。
她和翠浓商议着等会儿要买的东西,过得片刻,便见杜太医从门口走了过来。
江娴起身,点头见礼。
目光越过杜太医,看向他身后,眨了眨眼问:“秦衍风呢?”
杜太医自不会说秦衍风占了他书房,正在给二皇子回信。
他昨日收到禹州来信,这才打着看诊的幌子,将江娴支开。
秦衍风还要些时间,怕江娴起疑,先过来将她稳住。
杜太医拢着衣袖,笑答:“还在喝药。”
江娴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杜太医行事怪怪的,正想问他为何不陪着秦衍风,就听那杜太医忽而说:“恕老朽多嘴,观夫人的面色,似乎体有痼疾不愈,可需老朽问切一二?”
江娴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岂止痼疾不愈,那是早就宣判了死刑。
对方一番好意,她便委婉道:“不瞒太医,我这病从娘胎里带来的,吃再多药也无济于事,倒不如顺其自然,就这样吧。”
“夫人竟如此看开?”
江娴心想,不看开也没办法啊。
她透过窗棂,望向院外繁茂的榆树枝桠,漫随天外的云卷云舒,一时有感,温温柔柔笑了起来:“缘来不拒,境去不留,生死祸福全在定数中,倒不必强求什么。”
杜太医闻言怔忪。
没想到秦衍风百般嫌弃的正妻,对死生大事如此豁达。
以前与秦衍风私下密谈,偶尔提到这位秘书少监的嫡女,秦衍风言辞间难掩厌恶,对她鄙夷至极,以至于杜太医对江娴并无好感。
可今日一见,这位夫人压根儿不像秦衍风所说那样。
杜太医忍不住继续和江娴聊天,发现她回答谨慎,态度谦逊却不乏风趣,心底疑惑更甚。
他是个直肠子,藏不住话,这会儿又和江娴聊得正在兴头上,不禁脱口而出:“秦夫人,你没惹你夫君不快吧?”
江娴被杜太医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问住了。
她漂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解,蹙额道:“杜太医说笑了,我与夫君成亲不到一月,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哪能惹到他。”
“可……”
杜太医话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咳嗽。
光线微暗,秦衍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立在那里,风吹衣袂翻飞。
杜太医被抓包,忙心虚低头,右手食指绕着左手食指。
秦衍风对这老顽童没辙,心底有气,扯了扯江娴的衣袖,闷闷说:“走。”
“噢噢。”
江娴反应过来,估计离家这么多天,他思念爹娘弟弟了。
江娴向杜太医请了辞,杜太医亲自将他们送到府外,目送二人走远。
江娴不知在跟旁边的丫鬟说什么,清秀的脸庞难掩笑意。
她随手往秦衍风嘴里塞了颗糖炒栗子,神情天真烂漫。
杜太医收回目光,捋了捋山羊胡,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