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偶尔还能听见虫鸣鸟叫。
什阳镇外,狐国皇城禁军的驻扎地,花非剑正在营帐内静修,帐外还有士卒在巡逻。
如今的花非剑受益于灵化大阵,已经在过去十六年里修入绝仙境,而且他原本就在天仙境沉淀了数百年,破入绝仙境后实力暴涨,已是今非昔比。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同样是绝仙境,他明显感觉到苏辰更加深不可测。
“难怪驸马能得到老祖宗的青睐,同样境界下可比其他人强太多了。”花非剑默默感慨了一句。如苏辰、曦月、龙卿言这样的人古来少有,短短数十年就能比肩常人的百年千年,也只有“怪胎”二字能够形容他们。所以对这样的人,花非剑既是羡慕也同样钦佩。
现在的天地大环境下,修士能够走到玄仙境已是不易,在五帝纪晚期到归天二十七年之间的岁月里,世间甚至连玄仙都见不到,不是战死在了诸界之战中就是老死在了岁月中,又没有新的玄仙出现,因此在这段岁月里,绝仙便可称霸一方。
而今绝仙困境已破,世间陆陆续续有玄仙出世,这给修界带来莫大的希望,或许神境也不再遥不可及。
花非剑忠于花家也忠于青丘,而狐国得益于苏辰所赠的灵化大阵,这些年也渐渐地有新生代强者崛起,一派欣欣向荣。所以,当王后传信让他来协助苏辰时,花非剑二话不说就带来了一百禁卫,再与苏辰相见时,他是相当高兴。
碧落鲛族也是如此,和联盟中的其他几大宗族的关系也一天好过一天,更何况还有紫仙在其中充当调和剂呢。
一个时辰的修行结束后,花非剑长长地舒了口气,起身往帐外走去,刚开掀开帘子,一个白衣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驸马您回来了?”花非剑笑着冲他拱了拱手。
“是啊。”苏辰点了点头,不过情绪看上去有些沉闷。
“发生什么事了?”花非剑小心地问道。
“我本来想去看看孩子们,结果在一个茶寮里遇到了鱼凫氏的人。”苏辰轻叹着说道,“鱼凫氏希望我安心在蜀北发展,不要再和折剑盟刀剑相向。”
“那您有什么打算?”花非剑问道。
“我可以安居蜀北,不会容忍折剑盟继续针对剑修和凡间的剑者。”苏辰说道,“你带着弟兄们来到蜀州要多加注意,鱼凫氏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对待非人族不会讲太多情面。”
“好,我会让弟兄们都小心的。”花非剑点了点头,又无奈地说道,“原本以为紫金山大战之后,大伙都能安心地过日子了,没想到您来了蜀州,还是没能安宁啊。”
苏辰愣了愣,无奈地一笑,说道:“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嘛,反正我得尽快把折剑盟的事处理了,好回家去陪着娘子。”
“对了,驸马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我是更喜欢小棉袄的,但有一群坑货盯着,我都不敢要了……”
“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时间也悄悄地流逝。
正在苏辰和花非剑打算去休息的时候,营地西南角忽然有了骚动,有禁卫大喊戒备,还有人在惨叫。
两人连忙冲了过去,有禁卫在施法布阵,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挡住,还有两人拖着一个禁卫往后撤,苏辰来到他跟前一看,顿时心头一震。
这个禁卫已经昏迷不醒,脸呈黑紫色,还有一缕缕的黑气飘起来,口中有血水渗出,都见不到血的本来颜色,乌黑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
“发生了什么事?”花非剑喝问道。
“统领,老张刚才被毒蛇咬了,然后兄弟们发现有毒物在营地外出没。”一个禁卫快速地回答道。
“毒物?”苏辰、花非剑同时一惊。
“传令,所有人收缩防线布置法阵,任何人都不能落单!”花非剑立刻严肃的下达命令。
马上就有禁卫去传达命令,很快所有禁卫都聚集到了一起,行动迅速地开始布置阵法。
这时,苏辰正在为老张切脉,眉头紧皱,然后他以剑气划破手指,将自身的一滴血逼出,让这滴泛着淡淡白光的仙血滴在了老张的伤口处。
“滋滋”地声响传出,老张剧烈地抽动着,同伴费力地按住他,苏辰仍在继续逼出仙血滴在他的伤口上。
好一会儿,老张才安静了下来,被蛇咬过的伤口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色泽,脸上的黑紫色也有所消退。
“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送他去营帐中休息。”苏辰冷静地说道。
“是。”两个禁卫点头应道,抬着老张进营帐中了。
“驸马……”花非剑欲言又止。
苏辰盯着漆黑的树林,说道:“能够毒倒仙境修士,这绝不是普通毒物,蜀州境内有这本事的,恐怕只能是万毒宗了。你带领弟兄们做好防御,我去给妙欲宫传信,让他们通知含香楼的人过来。”
“是。”花非剑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苏辰的血能够化解部分剧毒,还得益于有曦月的凤凰血、龙卿言的龙血融入了他的血液中,否则老张必死无疑。但他的血也不能彻底解毒,所以只能让含香楼前来支援。
含香楼、云萝宫和万毒宗是当今修界对医理、药理研究最为透彻的三大宗门。其中云萝宫善于炼丹、养药,含香楼和万毒宗则更精通于制毒和解毒,三者的偏向各有不同。且含香楼精于淬毒,所用之毒多来自各类毒草;而万毒宗善于驱使毒虫,还懂得养蛊。
就在苏辰联系含香楼的时候,营地之外忽然响起了低沉又诡异的笛声,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传来密集的“沙沙”声。
皇城禁卫只感觉全身都紧绷了起来,成圆形列阵,紧张地盯视着四周。
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个又一个红点,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还有黑紫色的雾气向着营地飘来。禁卫们布下的法阵闪动着仙光,一层光幕升腾而起,与毒雾相触的刹那,就如同冰雪与阳光相遇,发出了“呲呲”的响声。
毒雾在侵蚀阵法,缓慢却又不可抵挡,且有各种毒虫虎视眈眈。五毒俱全,还有其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毒物。
剧毒的雾气遮天蔽日,隐于暗中的笛声忽然变得急促,无穷无尽的毒物发了疯似地冲向营地,不要命地冲击着阵法。
负责维持阵法的禁卫立刻行动了起来,不断灌入仙力,将受损之处补全;其他禁卫则一同施展术法,不断扫荡着冲上来的毒物。
花非剑在禁卫之中,以神念搜索着笛声的来源,只要找到吹笛的人并将之歼灭,毒虫的攻势就可以被击溃。只是笛声飘飘忽忽,又有莫名的力量在干扰,花非剑还没能找到源头。
这会儿,苏辰也和妙欲宫联系好了,说明了情况后,鱼听霜立刻去通知含香楼,很快含香楼的人就会过来。
毒虫的攻势很猛烈,但青丘的皇城禁卫始终沉着冷静,挡下了一波又一波攻势,还没有出现伤亡的情况。
苏辰扫视了一下四周,也在搜寻吹笛人。他的元神比花非剑强许多,即便有力量在干扰神念的探查,还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守好阵地,我去去就回。”苏辰迅速地说道,然后不等花非剑阻止,他直接横渡虚空而去。
“驸马!”花非剑大惊,正要追出去,法阵的一角突然被一支斑斓巨蟒撞破,他连忙飞身而去,以仙力护体,隔空打出了一掌,将那只双目猩红、色彩斑斓的毒蟒轰出了法阵之外。
禁卫连忙补上,在更多毒物涌来的时候将法阵修补,就这么一刹那,数不清的毒虫就撞在了法阵的光幕上,有禁卫隔着光幕施术,将那些毒虫斩杀。然而花非剑也注意到,那些毒虫的血渗入地下,将土地都染得漆黑,还有带了剧毒的雾气蒸腾而起。
花非剑一边指挥禁卫与毒物作战,一边不时地看向苏辰消失的方向,心里担忧无比。
而另一边,苏辰现身在树林中,强大的神念散逸而出,再次确定了方位,但有毒物现身向他袭来。这是一只巨大的蝎子,身体足有两个成人的个头那么大,浑身长满暗金色的尖刺,闪着深邃的紫光,坚硬的外壳上有一圈又一圈的暗金纹络,那对巨螯寒光烁烁,其内部也全是倒刺。
紫光幽幽的倒钩在那足有十丈长的尾巴上晃动,巨蝎的眼睛冒着绿光,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毒蝎扑向苏辰,尾钩甩动了起来,直取苏辰的后心。
苏辰身上白芒一闪,混沌雾气弥漫开,手中握住了混沌圣竹,清辉闪耀间,一道剑气劈斩了出去。
蝎子将一对巨螯挡在前面,被剑气劈飞的同时尾钩也刺在了苏辰的背上,但尾钩高高地弹起,根本没能突破混沌雾气的防御。
先天道莲万法不侵,混沌圣竹无物不破,苏辰压根就不怕这个毒蝎,星隐无踪步一展,刹那间追击而上,剑意迸发将毒蝎笼罩。这巨大的毒物被剑意所慑,本能地发抖,心生畏惧。
就这一瞬间,苏辰连刺两剑,毁去了毒蝎的双眼。
痛苦让毒蝎发了狂,尾钩、双螯疯狂地甩动,长满利齿的口中喷出了一股股毒雾;苏辰凝神以对,在混沌雾气的护持下,身形一闪就绕过它的尾钩和双螯来到了它嘴边,元神剑闪着金光冲入了蝎子口中……
毒蝎突然静止了下来,摔倒在地,没了动静。
元神归位后,苏辰看着巨蝎想了想,对着它伸手,一股仙力涌出,将巨蝎的尸体碾压成粉,再一合掌,将毒蝎体内散逸出的毒气聚拢,以仙力包裹收入了气海之中。
先天道莲上立刻就有白色丝线延伸而出,将那一团毒气包围,只一会儿就将全部毒气给吸干,而先天道莲依然白净,没被毒气所污染。
这一幕,让苏辰心中大定,嘴角微微一笑。
然而,更加急促的笛声响起,更加密集的沙沙声向着苏辰聚拢了过来,在他身边出现了更多的毒物。
“你着急了。”苏辰低声念道,心中无惧。
绝仙之威毫无保留地释放,恐怖的威压将满地的毒物压迫得无法动弹,匍匐在地上簌簌发抖,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笛音骤然而停,苏辰出现在了吹笛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虽然从容貌上来讲无法与宫亦谣、花霁语和紫仙相比,却也有不下于曦月的美丽。她蒙着面纱,手中握着一支白色的骨笛,笛子的尾端像是一个蛇头,白森森的,呈三角形。
女子的穿着倒是有些露骨,除了必要的遮羞衣物,身上就一件轻纱,露着雪白匀称的双腿和莲藕似的玉臂,细长白嫩的脖子下也是白花花的一片,身材相当火辣。
她在苏辰的绝仙之威下也有些发抖,脸色也略微发白。
“你是万毒宗的?”苏辰淡定地问着,顺便收敛了一点仙威。
“怪胎苏辰,名不虚传。”女子略微喘着气,妖媚地笑道,“小女子素青,是万毒宗的当代圣女。”
“深夜找上门来有何贵干?”苏辰继续问道。
“当然是为了杀你啊。”素青不在意地笑道,“可惜错估了教主大人的实力,这次行动失败了。”
“不会就你一个人来了吧?你是对自己有多自信啊?”苏辰眯着眼问道。
“教主大人在害怕么?”素青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挑衅似地问道。
“万毒宗的圣女亲自上阵,要说没人来保护你,我信都不信,干脆把埋伏的人都叫出来,要打要谈随你们。”苏辰从容地说道,“不过好言劝你一句,若要打,你们还不一定打得过我。”
素青眯缝着美眸,一时半会没说话,苏辰也随意地看了看四周,还在奇怪怎么没人出现。
“算了,刺杀失败是我实力不济。”素青遗憾地说道,“您也不用探查了,这次行动是我一个人计划的,没有其他人参与。”
“哦?”苏辰好笑地看着她,“圣女大人为何要做这种徒劳的事?”
“教主大人想要称霸蜀州么?”素青忽然问道。
“没那心情。”苏辰回答。
素青又一次叹气,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投靠您的。”
她这话,让苏辰一阵懵圈,不禁问道:“投靠我?为什么?”
素青苦笑了起来,幽幽说道:“万毒宗……其实只剩下我了……”
苏辰一愣,怀疑起她的话来。蜀州虽然是五方霸主相互制衡,但妙音阁和万毒宗被誉为蜀州双雄,其实力在整个蜀州都是数一数二的。而素青居然说万毒宗只剩下了她一人,苏辰要是信了才有鬼。
“您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话,但这是事实。”素青叹道,“十六年前,金凌风家的风鹤闯入十万大山;十六年后他活着走出了十万大山,和我派的一位长老偶遇……”
据说,风鹤只带着徵无弦来到万毒宗,想要收万毒宗为己用,但万毒宗不答应,还想留下风鹤的命,双方谈崩后直接开战,但帝器荒妖戟一出,万毒宗无人能挡。没有帝器、没有至尊,虽然有一位年老的神境修士守护,却也覆灭在了帝器之下,只有素青在危难时被送走,捡了一条命。
天府圣鼎曾降临万毒宗,只是有荒妖戟的护佑,风鹤和徵无弦成功地离开了蜀州。
一个雄踞蜀南的大宗门就这么没了,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原因就在于鱼凫氏封锁了消息,否则蜀州修界必然大乱。
素青成为了万毒宗唯一存活的门人,这些日子以来掩藏身份,一边躲避着可能会有的追杀,一边在想办法如何报仇,可风家的实力让她不断绝望,直到紫金山大战开启,风家为魔教所灭,她躲在蜀州又哭又笑,秘密回师门祭拜后,才做下了加入魔教、效忠苏辰的决定。
“教主若是不信,可以搜索我的识海。”素青说着,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苏辰皱着眉,还是以元神刺入了素青的识海,她没有任何防备,任由苏辰探寻她话语的真假。
好一会儿,苏辰才收回元神,叹气道:“姑娘节哀。”
素青擦掉眼泪后,单膝跪地,冲苏辰抱拳说道:“请教主准许素青加入魔教,为教主效力。”
“万毒宗是折剑盟的一员,你能放下么?”苏辰严肃地问道。
“呵,万毒宗都没了,还有什么好坚持的。”素青凄然一笑,“教主身为剑修,却间接为万毒宗报了血海深仇,素青绝不会再与折剑盟任何关联。”
苏辰看着她,沉思许久后才说道:“好,以后你就是魔教弟子,万毒宗既然已经没了,你便入含香楼吧。”
素青猛然抬头,泪眼婆娑,而后又双膝跪地,一边磕头一边颤声道:“多谢教主恩典。只是,素青有一个请求,能否让我侍奉在教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