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白兰小心翼翼的从床边起来，尽量不发出声响，吵醒其他人。自己动手用床单包好衣服，看了看睡的正香的姐姐和小弟他们，白兰悄悄的出去了。
外面只有妈妈在收拾东西，所谓的爷爷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生怕给白兰带走什么，完全看不出是平日里嚷嚷着头疼腰疼腿疼的老头了。
看见白兰出来拿着包裹，老头探着头想看看装着什么东西，却又有些忌讳似的不敢靠近，嘴里嚷嚷着：“下乡是好事，支援农村建设！”
可是谁不知道下乡后的日子不好过，要是真的好怎么不让其他人去呢？白兰知道自己不招老头待见，也没有往跟前凑，自己去了厨房，想找点东西，一会车子就来接人了，还不知道多会才能到呢。
厨房里黑漆漆的，为了省点电钱，白家没舍得拉灯绳，平日里早饭都是喝点热水吃半个馍，不过白兰很少有可以吃到半个的时候，不是姐姐要就是弟弟抢，更多的是奶奶嘴里剩大半个给自己。不过白兰也不好意思从老人嘴里抢着吃，老太太每天就一个半馒头的量，要是自己吃了就只能饿着了。
白家人口多，但挣钱的只有两个人，两个大人七个个孩子，怎么算计每个月的薪水也不够吃，更谈不上其他的了。
一进去就看到炉子旁边有人在，借着木板洞透进来的光，白兰知道是自己奶奶，小老太太坐在两块木板上，看着炉子冒出的烟，估计是刚才就开始烧火了。
老太太看见有人进来，眯着眼睛看了看才喊到，“蓝儿，你过来！”说着颤颤巍巍的拿出自己的手绢来，左一层右一层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叠毛票来，面值最大的也就是1块的了。“这些你拿着。”老太太把多一半递了过来，说着还看了看门口，害怕被人发现。
白兰看着一叠零钱，都是几毛的，但加起来也超过了老太太自己留下的数额了，“奶奶，我不要！”白兰知道自己奶奶在这家里过得也很辛苦，这点钱是平日里捡点废纸给别人做个鞋垫一点点攒下的。
“快拿着，装好了，别让他们知道了！”小老太太看着人，“奶奶在家里不缺穿不缺吃的，你去了外边拿点钱奶奶也就能放心点。”说着往白兰怀里放。
“奶奶的小蓝呦！”说着老太太把人揽在怀里，眼里的泪也掉了下来。“小蓝呀，你记着奶奶的话，去了不要和人太近，啥事都自己做，你这身体可不敢让别人发现。”
“我知道，奶奶！”白兰知道说的怎么回事，自己是个双儿，家里没敢说出去，从小当女孩养大的，这也是爷爷和爸爸不喜欢自己的原因。
老太太看着白兰把钱装了，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手脚麻利的用盆把馒头装起来端着出去了。
“干啥了，这么半天？”一出去老头就开始问道，生怕给白兰什么东西了。
“我嘱咐了几句，蓝儿的身体你也知道，我怕没说到给漏了出去！”老太太换了副刻薄相，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关心了。
老头敲了敲桌子，叹了口气，说道：“挨千刀的李秀兰生下这么个玩意，净给老白家丢人！”李秀兰听见这话继续干自己的活，一句话也没有说。
白兰拿着自己的缺了口的杯子听着话，擦了擦脸，喊到：“妈，毛巾我带哪个？”
李秀兰说道：“那个蓝格子的，妈昨天给新买的，你再拿上块旧的！”说着人也进了厨房。
“你把这两块拿上。”转过身，又从柜子底下拿了两块新的，用旧的包起来让装好。“牙缸也带上吧，牙刷牙膏新的我放在外面柜子里了，你一会带上！”说着李秀兰有些舍不得了，可很快就又高兴了起来。
自己的孩子不是不爱，可是一直给自己带来苦难，让自己爷们丢人，老人看不起来，时间久了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了。
“你到了乡下找个老实人就嫁了吧！身体的事结婚了再说！”说着用指头顶了顶白兰的脑袋，看着不说话更是来气。
白兰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没有回来的时候了，家里人除了奶奶之外没有人想让自己回来了，身体的秘密就像个不定时的炸弹，他们害怕被人知道。
“行了，出去吧，自己收拾好东西，一会车就该到了。”李秀兰看他洗漱过了就赶着让白兰收拾东西去了，以免误了时间。
看见白兰拿着毛巾和杯子出来，老头瞅了几眼，起身出去了，差不多该吃饭了，吃完饭还得去厂里干活，他可舍不得请假去送人，缺一天可少挣5毛了。
白兰从柜子里拿上牙膏和牙刷放进水杯里，把要带走的东西装进书包里，这个书包还是姐姐不用了，周围都磨起了毛边，弟弟嫌不好不想用才落到白兰手里。
白兰收拾东西的时候，家里人陆陆续续都起来了，最大的姐姐去厨房帮忙弄饭，今天送白兰走，干粮得带上，早上得让吃饱才行。其他人开始洗漱刷牙，等着吃完饭去上学。
小弟看着白兰装好的东西，死活要拆开看看，嘴里还说着你带走了我们用啥，最后还是李秀兰出来骂了两句，“能有什么东西，我给装的我不知道，弄的误了时间你大哥也得去！”
“行了，赶紧吃饭吧！”白爸闲闹腾的吵，他上得夜班刚回来只想躺着睡会，眼看没人帮自己，所有人都在抢着吃饭，小弟也安静下来了一手一个，生怕少了自己的。
今早白老太太蒸的肉包子，个子大，肉虽然少，但对于好几个月吃不上肉的白家来说足够了。按人头分的包子，一人都是两个，不论大小，吃不完的下顿还是自己的。
有了吃的没有人再说话，白兰刚吃完饭就听见了门外传来了喊人的声音。大喇叭里重发放着下乡的消息，听到这样的声音人们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欢喜，更多的是忧心，前一批走了的人没有消息何时可以回来，现在走的人去的是更艰苦的地区。
老太太眯着眼睛，拿出自己的小包包，小心翼翼的拿出钱来，当着众人的面给了白兰2块钱，说道：“家里东西少人多，你只能拿走自己的衣服和水杯，这两块你拿着去了应应急！”
“娘，不用你掏钱！”白父看自己娘拿出来的钱皱了皱眉，伸手想掏钱出来，可惜翻遍了所有口袋也只有1块8毛2分钱，尴尬的递给白兰。“孩他妈你拿点钱！”冲着李秀兰嚷嚷道。
李秀兰听到后从兜里掏出钱，几个人孩子眼睛都盯着看，想着会不会给上自己一两毛。
白兰看着他们这样，就算是比自己大的大姐也一样盯着李秀兰手里的钱，张口就是要交钱，要买鞋子参加运动会，生怕自己没有得到好处。
点了好几遍钱也不会变多，李秀兰看了看家里的孩子，最后给了白兰5块，嘴里说着：“加上你奶和你爹给的也快有十块了，去了省着点花，别啥都花钱买！”
“妈，我的呢？”大姐白梅刚才没有拿到钱，眼看给了白兰5块，心里着急起来，这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人她一点也关心，巴不得早点让他离开家了，少一个人家里也就松快点了，每晚和白兰睡在一张床上，都怕挨着，谁知道不男不女会不会传染。
李秀兰看了看白梅脚上的鞋子，“你鞋子还能穿，买什么买，饭都吃不上了！”说着去厨房拿了布袋给白兰装了几个馒头，让他拿着路上吃。
“行了，赶紧去吧！”白爷爷对着白兰从来都没有几句话。
白兰拿着收拾好的东西，问了句：“妈，给我带个玻璃瓶装水喝吧！”
“玻璃瓶家里一共就三个，你拿上一个走了家里不够用了！”李秀兰没有想就说了出来。
白奶奶看了看最后打开小布包，拿出2毛钱给了白兰，“你路上买个汽水喝，完了把瓶子留着喝水用吧！”
“奶奶，我要喝汽水！我要喝汽水！”白小宝看着大人们又给白兰钱，还要买汽水喝，嚷嚷着自己要喝汽水。
白爷爷看着这样对着白兰骂道：“一个个的都是搅家精，喝啥汽水，两毛都够买斤大米吃了！”
“行了赶紧走吧，别误了时间！”白奶奶说道。“老头子你歇歇去上班，儿媳妇你收拾打扫家里，我去送蓝娃子！”
老爷子看了看，对白奶奶说道：“可不兴再给他钱了，小孩家家的哪用得了那些钱，拿上个5块顶天够了！”
“行，我知道了，你歇会吧！”白奶奶应和着出了门。
老太太缠过小脚，走路不利索，紧跟在白兰后边，索性没几米远就到卡车跟前了，这车要带着下乡的人去火车站，家里人想送的也能跟上去一趟。
老太太紧着白兰上了车，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车上没有几个人，白兰看上去就是年纪最小的了，白奶奶看了看都是些生面孔，好几个人都是女娃子，想来也是这会家里喜爱的孩子哪个愿意让去，不得已非得去也自个送去。八壹中文網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车头上的大喇叭一直响着，到了车站，所有人都下车了，老太太拉着白兰找了个没人的地，一声声的叮嘱着。
“不要让别人发现自己身体的特殊，自己多注意，男的女的都离得远点，不要惹事，好好干活！”说着还看着四周，白奶奶看到一个卖货的过去看了看卖的都是些碎饼干，价钱还便宜点，也不要票，拿出钱来买了一大袋子，袋子都是布袋，想来是为了方便让下乡的人带着。
老太太拎着一大袋东西，笑眯眯像是逮了什么便宜，拿过白兰手里的布袋，两个袋子里的东西重新装了，碎饼干一大半给白兰装上，剩下的小一半打算拿回去。
很快就到点了，乘务员催着人们上车，老太太手里拿着瓶汽水，“你拿着，在车上喝，不要一口气喝了，要不上厕所东西丢了呢！”说着摸了摸白兰的头，“你好好的，奶等你回来！”
“嗯！”白兰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拿着自己的东西上了车。
老太太站在原地看着火车开走，自己慢慢的走向卡车，她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白兰回家了，下乡后哪有那么容易回来，她知道家里没有白兰的地方了。有的人生来就是漂泊的叶，没有开始没有归途，没有在意没有盼望，就指望着去了乡下可以找个老实善良的人了。
白兰上了车就找到了座位，不好的地方就是在过道边上，索性可以透过门口看看白奶奶，白奶奶一下子就像老了好多，本来还有些精气神的人一下子都没有了，没有了往日的样子，白兰鼻子酸酸的，可是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出发的车，走向未知的地方，人生的路途，开始就没有后退，火车的声响，是为以后的鸣笛，过得都是希望那边是喜悦的开始，没有希望就是预知埋葬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