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起盘坐在云涧瀑布下的巨石上,膝盖上横放着毫曹剑。他看到身旁有蚊蝇飞舞,不过是溅起的一朵水花便将其吞噬。他看见飞瀑前有飞鸟窜过,任你激流打湿了羽翼,却依旧在空中飞旋。石头上爬上来一只老鳖,慢悠悠爬的极为艰难,好不容易爬上了石头,龟甲一滑,却又一次落入水中,在水面溅出一圈圈涟漪向周围散开。赵起似有所感,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只老龟爬上石头,又落入水中,一遍一遍不厌其烦。黄昏时分,那老龟又一次落入水中,枯坐了半晌的赵起突然拔剑而起,身体随着剑打了个旋转,剑刃在水面划出一道涟漪。赵起朝着那云涧间的飞鸟猛然挥出一剑,剑刃上携带的水煮激射而出,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形,眨眼间击落了山涧的飞鸟。赵起端详手中的剑,好像对孙伯灵笔下的剑气有了似懂非懂的理解。“小爵爷果真好悟性,不过半日,已经挥出了剑气的雏形,比老夫当面可是高出不止一点半点。”
身后传来了王禅老头的声音,赵起回过身看向负手走来的鬼谷先生。“似懂非懂,我好像理解了所谓的剑气,却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我想这剑气与水中涟漪道理相同,只是离开了水,我的剑上也便没了剑气。”
赵起摇摇头,对老头子的夸奖置若罔闻,到底有没有理解剑气,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不会因为老头子两句夸奖就自满自足。王禅老头抚须一笑,说道:“小侯爷不防潜入水中挥剑试试。”
赵起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反手握剑跃入深潭,身体缓缓下沉,稳稳的站在水潭底的一块石头上,赵起屏气凝神,卯足了劲挥出一剑。以他练剑十数年的劲道,在潭底挥出了一道剑波,那剑波在水中速度极快,刹那间与水底巨石相撞,竟是硬生生在那巨石上刻下了一道剑痕。赵起瞬间开窍,一剑又一剑的挥斩,在水底扬起阵阵泥沙。岸边,鬼谷先生看着越发逐渐污浊的潭水,捋着胡须笑了笑,从袖口中取出一卷竹简放在岸边,便背过手悠哉悠哉的离去。片刻后,一颗湿透的脑袋浮出水面。赵起抹了把脸上的水,飞身出了潭水,宛若一只飞燕,在空中旋转一圈,稳稳的落在了岸边。脚下躺着一卷竹简,赵起捡起来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了眼王禅老头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老头子当的住小爷我这一声师父。”
手中所执卷宗,是古灵山道统不传秘籍——龟息大法。有了这龟息大法,赵起在潭底停留的时间便可以更长,倒是解决了他目前领悟剑气时最大的难处。赵起当即坐在潭水边,摊开竹简,细细琢磨,一直到日落时分才离去。此后每当赵起剑法有所精进,便去卫严那林子里闯上一闯。赵起在潭底盘膝而坐,如同那不远处的老龟,闭着眼睛感受体内真气的流动。凡道家的功夫法门似乎都是离不开真气,这龟息大法也是如此,前头讲的都是道家最基础的感悟体内真气的法门。经过数日不停歇的感悟,赵起总算是摸清了体内静脉中流动的真气,不过想要刻意引导真气却是难上加难,似乎短时间内没办法完成。对于毫无头绪的事情赵起向来不过于纠结,既然不能引导真气,他便利用这真气与自己剑法相结合,去体悟久久不得其门而入的剑气。龟息大法算是练成了,赵起现在潜在潭水中半个时辰不露头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长时间泡在水中,上岸后免不了皮肤瘙痒。不知在水底坐了多长时间,赵起像是心有所感,突然睁眼,身体在那一瞬间迸射而出,踏着清波跃出水面,在同一时刻朝着岸边的枯树挥出一剑。剑刃划破长空,这边方才听得呼啸声,那边却是已经有一道剑气横空而出,声势竟是大的吓人,不过是一瞬间,只听得一声轰鸣,那枯木竟是被剑气击为粉腻。潭水出,剑气成。这一日,赵起提剑入林。进了林子,赵起剑出鞘而行,时刻提防着卫严那神出鬼没的一刀。赵起踩断了树枝,发出“咔嚓”一声响,下一刻,不远处茅屋中射出一道刀罡,比先前几次来的都更加凌厉,赵起怡然不惧,转手间挥出一剑,一道剑气滚滚而出,声势竟是丝毫不比那刀罡弱。刀罡与剑气相撞,在林子里炸开,余波扩散,竟是生生击倒了两颗树。卫严许是动了真怒,再次劈出一道刀罡,约莫是觉得不足以击退赵起,紧接着又劈出两刀。一连三道刀罡,一刀接一刀。与赵起交手从不伤及一草一木的师兄挥出的刀罡竟是斩断了数根林木,可见这三道刀罡何其恐怖。赵起骇然,不敢应其锋芒,一个翻身躲过了第一道刀罡。脚尖踩着树干凌空而起,躲过了第二道刀罡,在空中挥出一剑,剑气与第三道刀罡相撞,轰然炸裂,余波打在即将落地的赵起身上,竟是生生将他推出了林子。林子深处草屋中那个师兄师兄不曾露头,四刀将小爵爷砍出了树林。赵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不恼怒,咧嘴一笑,朝着林中的茅屋喊道:“今日四刀,斩木数十,待我斩尽林中木,与师兄刀剑相撞之日,便是踏入二流之时!”
林子里破天荒的传来了卫严的声音,只一字:“滚!”
赵起生怕这个性情冷淡的师兄再挥出一刀,提着剑一溜烟的跑了。云涧阁离卫严的住所并不远,只隔着不算太高的一处悬崖,卫严在山上,云涧阁在山下。赵起跳下悬崖,没走两步,竟是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只见不远处穿着青衣的小道人鬼鬼祟祟的往山上走,赵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心道:“上次让你溜了去,今天居然找上门来了,我倒要看看你这小道人是实打实的高手,还是在装神弄鬼。”
这般想着,便纵身一跃,藏在了路边的林中。那小道人只顾低头轻手轻脚的赶路,却是没看见赵起,冷不丁被从丛中跳出的人影吓了一跳,挥拳就砸了过去。可怜小侯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道人一拳打在脸上,“扑通”一声翻倒在地。小道人看清地上人的面貌之后自知闯了大祸,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站在原地踌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亏的小侯爷皮糙肉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人畜无害的小道人。小道人眼皮跳了跳,知道自己躲不过一顿胖揍,也不打算逃跑,硬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公子与小道当真是有缘呐,上次一别,还近在眼前,今日便又相逢,公子别来无恙?”
却正是赵起初来朝歌时在古灵山脚下碰到那放牛的小道人。赵起只是冷着脸打量小道人,并不说话,胸口一起一伏,让小道人更加局促不安。小道人有些不知所措,指着赵起的笔尖说道:“公子,你流鼻血了……”果然,才说完,赵起就感觉鼻腔里一阵温热,浓稠的血液顺着下巴往下滴。赵起怒极,大喝一声,全然不顾脸上的血液,张开双臂扑向这个罪魁祸首的小道人。小道人见势头不对,先一步开溜,撒丫子向山上狂奔,边跑边喊:“公子切莫动怒,怒大伤身,小道也并非有意为之,公子还在流血,身体为重,不妨先止血再与小道一般见识……”赵起全然不顾这小道人满嘴胡话,紧追不舍。那小道人逃跑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任凭赵起跑的再快也愣是追不上,只是将要跑到山顶时,那小道人却突然止步,规规矩矩都站在一边。赵起来不及细想便扑了过去,却被一道大力推开,接连后退几步,紧接着传来了王禅的声音:“徒儿,不得无理。”
只见那小道人站定,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道:“子象见过鬼谷先生,几日不见,王爷爷面色更加红润,隐隐有得道之势,令小道好生羡慕。”
王禅抚掌大笑,在小道人头上轻轻敲了一记,说道:“你这小子,油嘴滑舌,对老朽胃口。”
小道人嘿嘿一笑,拱手道:“王爷爷谬赞了。”
赵起看着这一老一小相互打趣,皱了皱眉头,心中颇有不快,便问王禅:“你这老头怎的偏袒外人?这小牛鼻子一拳打的你爱徒血流不止,你不管不顾也就罢了,为何不让我教训教训这满嘴胡诌的小子?”
王禅负手一笑,说道:“这是我那位古灵山的至交好友的亲传弟子吕子象,今日来云梦想必是他那师父于道法又有了精进,拖他这徒弟请老朽去与他指点一二,起儿不可与子象一般见识,你二人同为青年俊杰,应当互相学习进步才是,至于今日子象揍你一拳,他日我还在他师父身上便是。”
赵起这才心里舒服了些,这一拳可不能白挨了,至于吕子象这个小道人,小侯爷嘿嘿一笑,他在云涧阁住着,老刘一个人伺候他似乎有些忙不过来。吕子象听了王禅的话,心里叫苦不迭,心中暗暗替师父捏了把汗,这次可把师傅害惨了。转过头突然看见赵起脸上不怀好意的笑意,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几天后,鬼谷先生下山去古灵山道统做客,两座山的人都心知肚明,说的好听是去跟天道掌门人互相指点,说的不好听就是去找李重阳打架的。云梦山云涧湖畔,赵起和吕子象面对面而坐,中间夹着一堆柴火,二人人手一只山鸡架在火上烤。这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赵起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王禅前脚刚下山,赵起就逮住吕子象一顿胖揍,此时鼻青脸肿的样子格外滑稽。吕子象是修道之人,原本是不吃肉的,耐不住赵起的循循善诱,终于是吃了一口,半生不熟的,却是比古灵山成日里吃的野菜好吃了不知多少倍。有了这一口打底,吕子象一下将师父的训诫抛之脑后,将赵起打的另一只野鸡架在火上。赵起将烧鸡放在笔尖上闻了闻,狠狠将香味吸入鼻孔,一脸享受的摆摆脑袋,便问吕子象:“我看你那逃跑的速度,也不像个凡夫俗子,为何我揍你不还手?你到底会不会打架?”
吕子象涨红了脸,伸手擦去嘴角的口水,才支支吾吾的说:“大概是不会,我也不知道,师父说我不用学打架,潜心修道就好。”
赵起有些好笑,随手抓起一颗石子丢了过去,吕子象偏过头躲开。“你来云梦山已经好几天了,也不见你师父催你回去,莫非你师父不要你了?”
赵起看着这个古灵山掌门的亲传弟子,打趣道。蹲在地上的道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柴火上的烧鸡,头都不抬便说:“师父才不管我去哪儿呢,只要不去苏门山,便是转到天涯海角去,师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我从小在山上长大,听人说山下的人都凶神恶煞,便不敢下山,最远也就是跑到云梦山找王爷爷。”
“你长这么大没出过山?”
赵起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这个说小不小的道人。吕子象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为何不下山?仅仅是畏惧山下人?”
赵起有些好奇的问道。“倒也不全是,山上的是师叔跟我说我是李耳转世重生,承载了道统五百年的运道,那苏门山天师府与我们古灵山不合,让我下山时小心苏门山的道人,我可是听说苏门山的那个齐天师比我师父还要厉害,万一我要是碰上了不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安稳的在山上呆着,哪儿都不去。”
这小道人的想法但是新奇,赵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那你一辈子就打算待在古灵山?”
小道人摇摇头,说道:“等我能打的过齐玄真,我便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