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的咸阳静悄悄的。对某个平日里咸阳唯一的一座不熄灯高楼下生活的人而言,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又或许,对她们而言,每夜都是不眠的夜晚,只是没有像今晚这般的惊心动魄。赵起打着哈欠打算回去了。这次来醉香楼围剿刺客的是蒙武,没什么好看的,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即便能漏掉一两只,却从没有勇气,更没有能力站起来反抗。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是个高手,在被数十人围攻的情况下还是重创了好几个蒙家的府将。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的人在面对多出十倍以上的敌人的时候,也显得力不从心,以一当百的场景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经常出现,但是现实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这帮放言取秦王而代之的人在秦国的军队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赵起很清楚,今晚的计划估计是他们临时制定的,估计他们也没料到今晚赵起会过来,或者说他们没料到赵起还敢来醉香楼。当然原因不可能这么简单,或许站在他们背后的人觉得为了个小小的子爵没必要花费多大的手笔,具体原因谁知道了,这些繁琐的事情不是目前赵起应当关心的,自然有大秦的官员和秦王操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今晚好好睡一觉,养好了状态明天上任的时候有个好开头。那个少年人被蒙武带走了,赵起有些惋惜,不用说,发生这种事情,难逃一死,只是有些可惜。这样年纪轻轻的一个人才若是能为大秦所用,以后的战争会简便很多吧。赵起那几个最倒在醉香楼的狐朋狗友也被弄醒了,几人看到现场的一片狼藉心都凉到了脚后跟。洪三宝一下冲出来抱着小少爷的大腿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都是俺的错,贪酒让小少爷陷入险境,要是今儿个小少爷出了啥事,俺也只能以死尽忠了……”“你这个丢人的货,少趴这儿装死,小爷我回去再跟你慢慢算账。”
对洪三宝这呆子赵起从来没什么好话,抬脚就在膝盖上踹了一脚,就当先背过手走在前边。人被蒙武带走了,他也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至于会不会出危险根本不用考虑,这次来的人里头有一部分是王后派来的,蒙武走了之后就寸步不离的跟着赵起。走的跟坚决,完全不打算顾及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愣神的蒙恬和王贲,不用说,这俩回家之后一顿毒打是跑不掉了,或许还会在校场跑圈,那都很赵起没关系了。魏老夫人应该是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吧,以她老人家的性子,应该明天就来咸阳找他了。漫无目的的走在咸阳的街上,身后一步一邹的跟着洪三宝和几名金甲护卫,等赵起停下来后侍卫中的一人这才上前半跪着说:“长兴子,王后娘娘让我等接您回宫。”
“知道了。”
烦躁的摆摆手,赵起低着脑袋继续往前走,侍卫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安安静静的跟在这个小祖宗身后,王后娘娘说过,今晚就按着小爵爷的意思来,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天空飘起了雪,也有些冷了,却丝毫阻挡不了赵起前进的步伐,直到看见咸阳城的城门才停下了脚步。说实话,此时的他真想冲出城门,回到长兴镇把家人们都接出来,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静的生活下去,咸阳城这个鬼地方太危险了,动不动就要死人,好像君王不是祥瑞的象征,倒像是晦气,离得越近就越容易掉脑袋。今晚赵起看似平静,事实上也吓得不轻,若是章邯这帮人再来的迟一点,他的脑袋就被荆轲割下来献给秦王了。说起章邯得好好感谢下了,虽然平日里不给什么好眼色。但是打心眼里还是很欣赏他的,只是出于孩子嫉妒的天性,他始终不喜欢在某一方面比自己优秀的人而已。他应该已经回到嬴政身边了吧?说起来有段日子没跟政儿好好玩过了,今晚是个机会,王宫这个深坛一进来就别想出去了,赵起多走走就能想通很多事情,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这就没什么好转的了,天也够冷了。“这狗日的冬天太冷了。”
赵起抖了抖肩上的雪,随口叨叨了一句,看到不看几个护卫一眼,随口说了句“走吧”就当先向着王宫的方向走。经历了今晚的事儿之后,赵起内心有些害怕了,这或许不是大秦一个官员所该有的表现,好在他内心深处那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从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强烈了。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既然已经当了大秦的官,想好了要为大秦的建设出力,那就不可能回头。他现在可以说对这些所谓的刺客组织非常讨厌了,他也知道这样的组织以后还会出现,因此他也迫切的想让大秦强大起来,将这些人铲除殆尽,建设一个和谐美好、没有黑暗的大秦。这或许要他用一生来完成,但是他不打算后悔,除了让他生活更加充裕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想让后世得人知道他的名姓,能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历史书上读到自己的名字。未来如何没必要考虑那么多,但是当下似乎必须的考虑一下了。赵起没想到华阳的寝宫当中居然坐了这么多人。软榻上躺着个满脸胡子,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那人闭着眼斜着身子靠在木架上,任由华阳抚着他的背,不用说,可不是大秦的国君,孝文王赢柱还能有谁?在前方地上跪满了人,赵姬、夏姬二位夫人,嬴政,章邯跪在地上安静的候着,大秦的太子殿下嬴子楚也抱着手恭恭敬敬的立在软榻的另一侧。“长兴子赵起,叩见王上。”
看见这阵势,赵起总感觉不妙,但是却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其余人对赵起的话似乎充耳不闻,依旧安静的跪在地上,秦王柱眼皮动了动,舒了口气,睁眼瞥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你小子可真够让人操心的。”
赵起不知秦王所谓何意,依旧跪在地上不吭声。见赵起没有说话的意思,赢柱无趣,便坐直身子看着赵起:“来,跟寡人说说。你明知那醉香楼隐藏着大秦的祸患,去了对你不利,又为何要以身犯险?”
拒赢柱了解,赵起虽然聪慧过人,却对自己的性命看的极为重要,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今居然如此草率的将将自己至于险境却是为何?莫不是对这小子了解还不够透彻?“回君上话,臣之所以以身犯险,不过是想试试水,君上可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臣始终以为,大秦的国都当是安定、祥和的,谁知竟隐藏着这等威胁,臣身为大秦子民,自是不允许鼠辈霍乱大秦,思来想去,这才决定深入敌人腹地,铲除毒瘤。奈何臣还是失算了,醉香楼所藏匿的,不过是这帮势力的一个小分支,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臣还险些因此送了命。”
赵起对赢柱了解不多,按照他以前的想法,这应该是个碌碌无为的君王,一辈子没什么贡献。但是从他的行为举止上来看,赵起又觉得此人城府极深,赵起这个在后世混迹了三十几年的人居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你好大的胆子!”
出奇的,秦王并没有夸奖赵起,而是立起身子怒视着他训斥。赵起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打趣的意思,这就把脑袋低的更低了,脑门紧紧贴在手背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感到秦王怒了,不仅是赵起吓了一个哆嗦,在场的其他几人也匆匆把头扣在了地上。秦王捋了捋胡子,闭着眼睛低声吟咏,良久之后才睁开眼,盯着赵起好一会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问他“你可知寡人为何要斥责你?”
“臣不知。”
赵起始终把脑袋贴在手背上,都说历史上的君王都是善变的,他这算是见识到了,明明做了好事,却还要挨顿骂。他敢肯定,现在他要是敢站出来顶嘴,不到明日,他的脑袋就在咸阳城的城门上挂着了。“你自接到本王的诏书起,便是我大秦的官员。自古官员贵在各司其职,你可知你所司何职?职业所在?”
秦王弓下腰,华阳立马靠到跟前,替他捶背捏肩。赵起有些不明所以,明明是在谈刺客的问题,怎么扯到职责上去了?不过人秦王问了,他也只好回答:“回君上,小子所司司空一职,职业在于兴土木水利,体查民生,调节军工商贾之业,为大秦之经济建设出力。”
“嗯。”
赢柱点点头,捋着胡须说,“你既然知道自己职责所在,那为何还要私通它职,抢别人职责?”
赵起有些不明所以,挠着挠门想了老半天没想明白自己哪里私通它职了,只得叩头请教:“恕臣愚钝,不能理解大王言中之意,还请大王明示。”
“亏你还被人冠以四大才俊的名头,连这点厉害都听不明白?”
赢柱斜着眼鄙视了赵起一番,这才问他,“你可知司寇所司何职?”
“启禀大王,司寇乃掌管法律之官员。所执清查大秦作奸犯科之人,或是肃清国外奸细……”说到这,赵起恍然大悟,叩首改变了话题,“臣知晓大王的意思了。”
“哈哈,你小子还不算太愚笨,这醉香楼的刺客,自有司寇前去处理,你只管坐着你司空的位置,为我大秦百姓谋取福利便好,何必趟这趟浑水?”
赢柱打了个哈欠,继续说,“你是我大秦勋贵公认的聪明人,大秦未来的建设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的是,若是你因一伙小小的刺客送了性命,岂不是视我大秦的未来为儿戏?况且你这一走,让你各个叔叔伯伯担心,如此不孝之处也亏你能做的出来,莫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赵起汗颜,秦王不愧是秦王,三言两语就把他至于不忠不孝的地位,而且理由充足,他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臣受教。”
不敢有意见,只能拱手受教。“说说吧,你是怎么笃定寡人就一定能得知你进了醉香楼的消息?断定寡人会派人过去?若是寡人没能及时派人支援,你又当如何处理?”
赢柱杵着脸饶有兴致的盯着赵起看,他对这个孩子还是挺好奇的,据说阴阳家邹衍病危,在听了赵起的名声事迹之后竟挣扎着从软榻上坐起来,说在有生之年一定要见这小子一面,此时估计已经在路上了吧。说到这个,赵起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头说:“其实当时臣心里也没底,臣也在赌,赌大王重视了臣当初提出来的条件,赌大王也在关注这帮刺客。”
“单凭对寡人的信任就能让你把自己的性命置于危难之中?”
赢柱脸一下就黑了,虽然他一直想要个天才给大秦出力,但这绝不是赌博上的天才,而且他最讨厌的就是做没把握的事情。好在赵起的回答还是让他心情舒畅了些,他说:“臣当然也没有那么傻,醉香楼隐藏着刺客的事除了大王、王后、臣之外,还有两人知晓,一人是我吕伯伯,另一人是蒙爷爷,也正因为如此,臣才敢如此放心大胆的引出这帮人,臣当时特意把臣的丫鬟打发回去找吕大人,不过是想提供一个讯息,相信吕大人听了玲儿的话,会有他的决断。”
“哈哈哈,虽然你这种将自己的安危交给别人的方法寡人不大欣赏,不过好在你还知道为自己留后路,若不是你小子对大秦忠心耿耿,寡人真想处罚你一番。”
赢柱摇摇头,笑着说完了这番话,而后有些疲倦的摆摆手说,“既然回来了,就没什么好等的了,寡人疲乏了,尔等退下吧。”
“臣告退。”
赵起拱拱手,便和嬴政章邯几个退出了门外。“那父王早些休息,儿臣也退下了。”
子楚拱拱手也想出去,却被赢柱叫住了。“子楚,你且稍等,父王与你有要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