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娘在甄明明他们炕上坐着说了半天话才回自己屋里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三老四在外头玩累了，手牵着手跑回来了。
小孩子容易饿，中午吃得饱饱的，去外头玩了一会儿，肚子就又空出一半儿了。
两个人进了屋就去抓盘子里的点心和糖果，甄明明连忙喊住她们两个说：“先拿胰子洗了手再吃。”
村里人管肥皂就叫洋胰子，甄明明入乡随俗，也跟着这么叫。
以前李桂花他们家穷，半块儿胰子都没有。
有一次老四上冯连英他们那屋去，看到洗脸盆旁放着一块新胰子。
那块儿胰子是冯莲英在村里代销店买的，他们家一年用两块胰子，几乎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
小孩子好奇，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要看看摸摸。
老四当时就伸手摸了摸那块儿胰子，就这么点儿小事儿，差点没让甄明艳和甄明香把她给骂死。
仿佛他们家那不是胰子，而是国宝一样。
其实说白了就是瞧不起甄明明他们这一房。
如今甄明明早让家里人用上了肥皂，而且比村里代销点卖的要讲究多了，大小只有甄明艳她们用的一半大，用葵绿色的防油纸包着，油纸上头还印着一层暗花，要迎着光才能看得清。
那肥皂方方正正的，颜色雪白雪白，隔老远就能闻见一股特有的清香。
而村里代销店卖的肥皂则颜色蜡黄，不但没什么香味，反倒有一股子羊油膻味。
老三老四洗完了手，还不忘从雪花膏瓶里捺出点儿雪花膏来，仔仔细细涂在手上。
这也是甄明明叫她们做的，东北天冷，容易皴手，不擦点护肤品可不成。
两个丫蛋子擦完了手还不忘臭美地闻了闻，她们再也不是小脏手小黑手了。
如今全村顶数她们两个最干净漂亮，虽然别人家孩子也有新衣裳新鞋，头发上也扎着红发带。
甚至刘喜志家的大美还天天擦胭粉呢！弄得一张脸跟吊死鬼似的，吓死个人。
可谁叫她们二姐手巧呢！
一样的小辫儿，二姐能编得一天一个样儿，又好看又新鲜，别人学也学不会。
一样的条绒布料，二姐姐做出来的衣裳就格外合体，不像有的孩子大襟儿总是往前撅着，裤子老是掉裆。
而且她们现在吃的不是一般的好，两张小脸儿白里透着粉，跟新开的芙蓉花似的。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们是城里孩子呢！
“现在垫吧一口也行。等包饺子还得些时候呢！”李桂花往前挪了挪，摸了摸老四的耳朵说，“外头冷不冷？”
“不冷，我都出汗了呢。”老四一边吃一边说。
吃完了东西，两个人又困了。
因为晚上要守岁，甄明明就让她们两个睡一会儿再起来。
饺子馅儿她都已经剁好了，等十点以后再和面就来得及。
“妈，你也睡一会儿吧！”甄明明尽可能让李桂花多休息。
“成，你也躺下歇歇，反正没事儿干。等包饺子还早着呢！”李桂花是个疼孩子的娘。
家里艰难的时候，她尚且还尽自己所能护着几个孩子，何况如今日子好了。
娘几个都睡了一觉，醒过来天已经黑透了。
外头响着鞭炮声，不少小孩子都在外头打闹。
甄明明起来点亮了蜡烛，李桂花也醒了，老三也随即爬了起来。
只有老四还睡得正香。
“我先去烧点水，老三你拿了脚盆过来，给妈洗洗脚，换上一双新袜子。”甄明明说着扎上头巾到外头去抱柴火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年月定下来的习俗，桥河乡的人都是这样，每到除夕的时候都要洗洗脚，换上一双新袜子，喻示踩小人。
新袜子甄明明早就已经买了，每人两双。
洗脚不用开水，锅里的水响边儿就可以了。
老三拿葫芦瓢舀了两瓢水，端了脚盆进去给李桂花洗脚。
甄明明继续烧火，等水开了就灌进暖壶里。
她们家现在有两只暖瓶，灌满了至少能用大半天。
李桂花洗完了脚老四也醒了，甄明明又让她和老三都洗了脚，换上新袜子。然后自己也收拾干净了。
很快就该包饺子了，甄明明和好了面，醒了半个钟头左右开始包。
甄明明擀皮，李桂花和老三包。
很快就包了满满一盖帘饺子。
甄明明还让李桂花包了一枚用开水煮过的硬币，除夕夜讨个彩头。
李桂花看着盖帘上的饺子说：“二丫头，这些饺子够了吧？”
“再多包个二三十个吧，我想给汪大眼镜送点过去。”甄明明继续擀着饺子皮，“我想让他瞧瞧你的病。”
肉馅和面都有多余的，再多包点儿也够。
“那倒是中，就是他不给我看病，咱们有了，给他分点儿也没啥不行的。唉，也不知道你爸今天晚上能不能吃上饺子？”李桂花犹豫再三，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甄明明没说话，老三老四也沉默了。
依着甄明明的意思，还是暂时不要跟那边联系的好。
可她知道，李桂花心里总是惦记着甄有和，如果不给甄有和送去一碗饺子，李桂花今天晚上必然也是食不知味。
于是就说：“那就再包点儿吧！一会儿让老三送过去一碗。”
“哎，好好。”李桂花放心了，脸上的神情也舒展了。
甄明明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这事多半是费力不讨好。但千不看万不看，还得看李桂花不是。
饺子包好之后，她煮了一半，留了一半。
煮好的那一半分做两大碗，都用笼布包好，外头又用棉垫子包了一层。
把其中一碗递给老三说：“老三，老四，你们两个给爸送过去吧！”
然后自己拿起另一碗去找汪大眼镜了。
汪大眼镜没想到她还会来，又感激又羞愧地对甄明明说：“实在多谢你，给我送来那么多吃的。碗我都刷干净了，不过想着大年三十不适合去人家送东西，想初一再过去。”
“没事儿的，老先生，我家的盘子碗够用，你不用着急还。再说我这不来拿来了吗？这碗饺子你留着吃，这把你明天再给我送去吧。”
“哎呦，这怎么成？！这怎么成？！这一顿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再给我送呢？这可真是无功受禄了。”汪大眼镜的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说起了文绉绉的话。说完了才意识到甄明明应该是听不懂的，不禁又有些尴尬。
甄明明笑了笑说：“老先生，你太客气了，我也有事儿要求你。明天你去给我家送碗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