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这天，能冻掉人的下巴。
武装部的小张开了拖拉机来收蒜苗。
冯连英把手揣在袖筒里，脸上堆满了笑，从自家屋子里走出来。
“张同志来啦！”冯连英叫得很亲热，但巴结的意味更浓。
小张往甄明明家的屋子那边望了望，以往他来收蒜苗甄明明总会早早地迎出来。怎么今天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张同志，明明家的蒜苗没了。”冯连英故意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来。
“没了？怎么没了？”小张不明白。
“前几天她跟她爸吵起来了，一赌气就把那些蒜都给烧了，哪还有蒜苗儿了？”冯连英摇着头，咂着嘴，心痛又无奈，“明明这孩子太倔了，非跟她爹硬顶。她爹也是驴脾气，谁也不肯让一步。”
“这可怎么办？我们单位的人都等着呢！”小张一听顿时急了。
他走到甄明明家的屋子前，隔着窗子往里看了看。果然，什么都没有了。
炕上躺着个人，头蒙的严严实实的在睡觉。应该就是甄明明的父亲了。
冯连英看着着急上火的小张，不紧不慢地说道：“张同志，这大冷的天，你上我们家屋里喝口水吧！”
“我哪还有心思喝水，领导的差事完不了，我就等着挨骂吧！”小张懊丧地说。
“张同志别急，你要蒜苗，我家屋里倒有不少。就是不知道中不中？”这时甄有荣从里屋出来了，他身上穿着甄有和的新衣裳。
那衣裳穿在他身上明显有些长，甄有和足足比他高了一头。
这衣裳是甄明明给甄有和做的，父女俩吵了架，甄有和便要把这衣裳脱下来还给甄明明。
被郭氏一句话拦了下来，说大儿子经常要抛头露面，去乡里开会连一身体面的衣裳也没有。
甄有和于是就慷慨地将衣裳送给了大哥，冯连英怕节外生枝，连改都来不及改，就让丈夫穿在身上了。
“你家的蒜苗我知道，我就是拿回去，人家也不要啊。”小张说着就准备离开。
“这回和以前的不一样了。”甄有荣说道，“你进屋看看就知道了。”
小张疑惑地看了看，发现这夫妻俩脸上都有都挂着神秘的笑。
于是半信半疑地进了屋，刚一进去，就险些被熏了个跟头。
屋子里的味道太难闻了，又骚又臭。要不是小张涵养不错，只怕早就吐出来了。
而甄有荣一家因为闻惯了，所以就闻不大出来了。
这几天他们可是加班加点地浇灌蒜苗，为的就是赶在过年前能卖出一批。
“张同志来啦，快上炕坐。”郭氏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往里挪了挪身体。
旱烟味儿本来很难闻，但小张此刻却觉得这味道比尿骚味儿好闻多了。
“张同志，你看，我们的蒜苗还成吧？比上回可壮实多了。”甄有荣夫妇俩像献宝一样显摆着他们的蒜苗。
小张看了看那蒜苗，倒的确比上回看上去强多了，但和甄明明的比还是有差距。
“张同志，你倒是说句话呀，中还是不中？”冯连英催促道。
她不理解小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如今除了他家，又上哪儿找这么多蒜苗呢？
“你这蒜苗从样子上看就差了点儿，味道更不知道咋样呢。”小张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我要是自作主张拿回去了，人家不要，我不是砸手里了？”
“张同志说的对，”甄有荣用眼神止住了自己的老婆，语气十分大度地说，“你现在就去炒一盘儿，让张同志尝尝。”
“哎哎，张同志，你上炕等着啊，一会儿就好。”冯连英急急忙忙就出去了。
让大丫头明艳帮她烧火，让二丫头明香剪下一把蒜苗来。
为了能说服小张，她特意切了一块五花肉，打算用猪肉炒蒜苗。
“妈，你就多炒两盘儿呗！咱们也尝尝。”甄明义馋的跟蚰蜒似的，站在冯连英旁边小声嘟囔。
这话也就他敢说，甄明艳和甄明香一样也馋得慌，可是连半个字也不敢说。
“别着急，等咱们这蒜苗卖出去了。明天过年，妈给你们炒一大盘子！”冯连英一边切肉一边向儿女许愿。
这蒜苗他们一点儿也没舍得吃，就等着卖钱呢。
甄明义老大不情愿地转过身，嘟嘟囔囔地一边儿去了。
而里屋，郭氏甄有荣母子俩为了笼络小张，特意沏了一碗白糖水。甄有荣还准备把甄有和送的大饼干也拿上来几块，被郭氏手疾眼快地制止了。
母子俩目光一对，甄有荣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小张若是吃饱了，蒜苗的味道就会打折扣了。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冯连英在厨房，恨不能厨神附体，用一盘猪肉炒蒜苗把小张的味蕾征服得五体投地。
五花肉放进锅里扁炒，吱吱吱的声音伴随着油脂特有的香味飘出来，冯连英母女几个都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
锅越烧越热，冯连英把切好的蒜苗倒了进去，“唰”的一声，腾起一阵白雾。
她迅速地翻炒了几下，却没有闻到想象中的香味儿。
“妈，这蒜苗咋不香呢？”甄明香使劲儿吸着鼻孔问。
“别瞎说！”冯连英气得打了小女儿一巴掌。
虽然她也没闻到香味儿，可她就是愿意相信这蒜苗特别香。
炕桌早就放好了，冯连英把炒好的蒜苗盛进盘子里端了进来。
“酒也烫好了，我叫明艳端进来。”冯连英笑着说。
要不是小张已经结婚了，她非得让咱自己家的大丫头好好跟他“近便”“近便”。
小张其实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早饭，可甄有荣一家太热情了。八壹中文網
何况他也想试试他们的蒜苗到底行不行，毕竟单位还有好多人等着呢。
“张同志，你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甄有荣给小张递了筷子，“尝尝我们家的蒜苗，可还行不？”
“那我就尝尝。”小张客气了一句，夹了一筷子蒜苗送进嘴里。
甄有荣全家都紧盯着小张，只要他点个头，说句好，他们就有了财路了。
“噗！”小张刚嚼了一口就吐了出来，紧接着扔下筷子跑到院子里，蹲在墙根儿边大吐特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