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门不远,便路过西城热闹的街市。
二月二,正是生机初发的日子,春风骀荡,吹落淮州道上新栽的杏花如雪。
栾安宁深吸了口气息,感受着淡淡的杏花香气,和王府里有些沉闷的气息截然不同。
沁人心脾!
贪婪用力之下,还未完全散去的寒气又刺痛他疲弱的肺,捂住胸口低喘了两声,小燕奴赶紧上前将他瘦弱的身体搀住。八壹中文網
“没事吧,少爷,不行的话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有些焦急,说话的速度较平常快了几分。
“没事没事,飘零,我没事的,就是许久不曾出来过。”
栾安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平复了一下,又佯怒道:
“飘零,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同我一样叫父王母妃,就不用叫我少爷,怎么听母亲的话,就是不听我的话!”
“少爷,少爷,我偏要这么叫,我不是都习惯了嘛,少爷你就让我这么叫吧!”
小燕奴吐了吐舌头,也知道这小少爷话中的善意。
“行吧行吧,佑黎,把我们骗出来去哪?”
话锋一转,栾安宁又问道。
那“白衣剑仙”听了“骗”字,也知道自己的谋划已经败露,抱剑笑道:
“我就说嘛,还是安宁你最懂我!我这把‘一叶知秋’的叶伯伯都骗过去了,竟然骗不过你!”
“叶伯伯只怕早就看出来,二月二学子进京,赶考的学子理应先拜会座师,南相又不在京中,就算是徽州学子拜谒南相,也该到下午或者明日了。”
“妙极妙极,安宁你这脑瓜子还真是好使的很!”
南佑黎拍了拍栾安宁的肩膀,一不留神力没收住,栾安宁身形一坠,差点摔倒。
“我说你个幼稚鬼倒是轻点啊!都当跟你似的五大三粗?”
黎飘零嗔怪着忙将栾安宁扶住,狠狠的白了眼南佑黎。
南佑黎则悻悻的摸了摸耳朵,说道:
“这回是奇货坊春会,听说要卖几本失传的前朝剑谱!我想着你脑子灵光,能帮我参谋参谋呢,中午我请你尝东坡居的肘子!不过徽州学子的事也不作假,下午确实在涤霭居摆了几桌,我一个人去也是自讨没趣,我就想着一石二鸟嘛!”
“你真是……不过还是多谢了!老是呆在府中,我也觉得沉闷,你倒是坏心做了件好事!”
“哈哈哈,什么坏心肠,天底下就没我这般好的人了,我可是把着带你出来透气的心思呢!安宁你可别胡乱指摘!”
三人边说边笑,乘着杨柳春风,踏过前齐修的旧道,往西城去了。
……
二月二,龙抬头。
京城的南城倒和其他地方不同,少了些许厚重古朴的味道。
南城离皇宫远,历朝历代都没怎么发展,江湖人士,修玄之人,地位不够居住在西城的京官,银两不够居住在东城的坐贾,甚至贩夫走卒,事桑事农的大部百姓都淹没在南城茫茫的砖瓦土寮里。
梁时所说“南城麻葛,北城绢帛,东城僧衣,西城绫罗”至今仍在民间传唱,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朝代更替,沧海桑田,如今能在京城里看见僧衣的地方,恐怕只有京城西北无相山的无根寺了。
壁垒森严,秩序井然,京城里横平竖直的道路隔开的,不仅仅只是东西南北四城。
但春风不管,任性吹拂。
说来奇怪,栾安平之前倒是从没来过南城。
作为大栾燕王之子,京城里地位最为显赫的几人,他却从没看见过这般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样带着“人味”的烟火气息。
南佑黎挑了条偏僻的小路,正巧从寻常百姓家中穿过,街道两侧列着各式商铺,桌子小摊纷纷放在街道两侧,只留下一条几乎不能并行的窄窄通路,京城之地寸土寸金,这小小一方天地,已经是许多人的一生。
白发老者捧着茶壶细饮慢哆,对坐在低矮的木凳上,当中平铺一块大木板,老者不时从破旧的木盒里掏出不规则的玄白双色石子,于方寸之间落子。
垂髫小孩被年长些的孩子按在街道旁的椅子上,咿咿呀呀的叫嚷着些什么,有些消瘦的中年女人拿一把铁剪,将小孩头顶的乱发修剪干净。
叫卖声杂着呼喊声,食物的香气混着些汗的味道,生活和生存浑然一体。
听着四周纷扰的吆喝声,栾安宁倒有些开心,东看看西看看,买了春饼薰虫,又买了不少玩的小物什才被南佑黎硬拽走了。
自小巷里穿行了许久,面前才豁然开朗起来,道路较之前宽敞了许多,不时还有马车通行。
指着面前的“奇货居”牌子,南佑黎大咧咧说道:
“这就是奇货居了!京城最大的寻宝之地,寻仙修玄的宝物,削铁如泥的利器还有前人的古玩字画,这里都有!”
栾安宁看了看眼前富丽堂皇的建筑,小燕奴插嘴说道:
“最大的寻宝之地也不对吧,要是几年前这奇货坊确实是一家独大,这几年来不论是宝货斋还是凤羽阁,售出的宝物总额都不弱于奇货坊了,甚至隐隐声名更显。”
“凤……凤羽阁?”栾安宁小声念叨了遍。
“对,凤羽阁,敢叫这名字的,恐怕其主人就是那几位了,坊间传闻,凤羽阁主人,不是太子殿下,就是岐王殿下。宝货斋也是如此,背景应该也大的吓人,感觉店还没立几年,如今也售卖不少连奇货坊、凤羽阁都没有的宝物。”南佑黎也没较劲,若无其事的说道。
“今日进奇货坊?你不是说要买剑谱吗?”
“对,这不是在拍卖上买的东西不一定真,只能算淘货,奇货坊的东西也不是全保真,毕竟谁都有个打眼的时候,我又没拿府里的钱,自己去浮游武宫挣得真金白银,我可舍不得乱花。让安宁你来,就是给我掌掌眼来的。”
栾安宁哭笑不得:
“我又没看过这些剑谱古籍,你怎么知道我能看出真假!别帮了倒忙。”
“那我不管,咱们仨都过过眼的东西,我买起来也心安些!俗话说的好,三人成虎嘛!”
南佑黎说话时从腰间摸出块黑铁质地的牌子,看了看牌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在奇货坊登记时没说过身份,给的牌子只能让我进去,不能带人,以前用倒也够使,我且去换块牌子。”
栾安宁点点头,南佑黎便持着牌子进了奇货坊。
这里街道宽敞许多,南佑黎进了坊里半天没有动静。
栾安宁与小燕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又一次感到自己真真切切的活着,心情极好。
自奇货坊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也有模有样的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嚼着。
“哈哈,还是头一回看见少爷这样!”小燕奴看栾安宁这副模样,也巧笑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比佑黎更像个剑仙了!”
“是是是,少爷说得对,可比那幼稚鬼雅多了。”
栾安宁正抒发着他压抑许久的少年心性,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
一架马车自奇货坊门前的道路上行过,前首黑色穿葛麻布衣的精瘦汉子拿马鞭不停赶着马,另一个有些肥胖的秃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两人不断小声攀谈着。
马车后座并不是寻常马车的车厢,似是拉着什么货物,用黑色葛布结结实实的盖上。
走到栾安宁身前,栾安宁才依稀听到两人的谈话。
那胖子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些许愤怒,低低说道:
“那犀角灵万的想找皮绊,跟瓢把子结梁子,才几个豆儿,挑得了几个老瓜?”
“并肩子念短,招子放亮点,莫惊了鹰爪孙!”瘦汉子恶狠狠的盯了那胖子一眼。
马车走远,栾安宁紧盯着远去的马车,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对黎飘零说道:
“远远的跟着那架马车,看看他们去哪?”
黎飘零看了眼遥遥的马车,有些不解,但也没有质疑什么,轻声问了句:
“不等佑黎了吗?我怕危险!”
“来不及了,不等了,这几个人说的是江湖春典,我听不太不懂,但干的绝不是什么好事,跟上去,看他们去哪,晚些时候报官!咱们别被发现了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