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来说，吴邪和张起灵这段如何“双向奔赴”的故事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然而实际上这一切都很平淡。
全程吴邪都在睡觉，飞机上的人都以为他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昏睡不行被送去治病的。
等到了长白山脚下，吴邪才醒来背上包准备出发。
在他抬脚踏上雪山的那个瞬间，这一切就应该落幕了。
张起灵比吴邪稍微晚了一点，尽管他有了足够安全的身份证件，然而毕竟是一个人，又因为失忆而忘记了如何正确地去处理很多事情，这一路遇到的各种事情也无需赘述。
他们遇到的时候长白山正在下雪。
一朵朵雪花落下的时候就像是一团团的柳絮，飘飘荡跌跌撞撞地在风中随波逐流，然后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然而这样大的雪却没有伴随着风，山上的空气平静如水，只有雪花落下的时候搅动一点点。
吴邪穿着一身白色的防寒服，整个人都笼罩在茫茫大雪中，看起来就像是根本不存在的人。
张起灵穿的还是那件万年不变的蓝色连帽冲锋衣，当吴邪发现他的时候他们已经凑得很近了，尽管张起灵比吴邪穿的明显很多，可还是张起灵最先发现吴邪。
“你来做什么？”吴邪看到张起灵的那个瞬间就知道，自己不能用最开始制订的那套计划了。
只要张起灵愿意，别说只有这么几米的距离了，隔着一百米他也能随便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卷绷带把他砸晕。
“来找你。”张起灵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吴邪笑了笑——他似乎很喜欢笑，就好像把笑容当做面具一样挂在了脸上：“你不是快要想起来了吗？”
是的，越靠近张家古楼，张起灵想起来的就越多。
然而记忆的复苏总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想不起来吴邪曾经做过什么，只是凭借着一点莫名的悸动跟过来而已。
“……”张起灵没有接话，他那双宛如黑色玉石般的眼睛里映出漫天飞雪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半冰封的湖。
“坐吧。”吴邪也不着急，他们正好在一座断崖边上，吴邪摘下防雪的帽子拍了拍然后放进背包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腿顺其自然地垂在断崖边上。
张起灵安静地抱着刀坐到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依旧。
“你不该来的。”吴邪说着，忽然开始笑起来，“居然是我对你说这句话。”
张起灵不明白吴邪在笑什么，他手指掂量着黑金古刀刀柄处挂着的玉石挂穗，计算着怎么做能让吴邪晕倒的时候不掉下悬崖。
“别想啦小哥，我已经到了这里了，你拦不住的。”吴邪难得完全放松地对张起灵道，“本来不就是轮到我了吗？能不进去，你要高兴才对。”
“不高兴。”张起灵没有松开手指，“你不应该被卷进来。”
“小哥你也会自欺欺人吗？”吴邪曲起一条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抖出一根叼在嘴里。
打火机橘红色的火焰在冰天雪地里一闪而过，香烟氤氲起灰白色的烟雾，在无风的世界里笔直向上。
每次吴邪抽烟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这个时候的他就像是一颗短暂路过一个人身边的彗星，生命里的绝大部分都离你无比遥远，只有几天时间用来和你擦肩而过。
张起灵也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但是他更想是一颗离你太远的行星，你看得到他，即使他不见了，你也不会觉得他会消失。
但是这一刻的吴邪让张起灵觉得，似乎只要吴邪离开他的视线，那他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
“你心存死志。”张起灵看着吴邪那双温和的眼睛，问他，“为什么？”
吴邪掏出张纸巾将烟灰点在那张纸巾上，抬手掐灭了烟头，认认真真地包了个纸包，然后笑了笑：“时间到了。”
张起灵手指间夹着的吊坠瞬间激射而出，却堪堪擦着吴邪飘起的头发过去，嵌进了松软的雪层中！
张起灵也瞬间飞掠而出，一把攥住了主动倒进悬崖的吴邪手腕！
悬崖间的风意外的暴烈，吹得吴邪在半空中仿佛一面漂浮不定的旗。
“放手吧。”吴邪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张起灵手上的麻穴，手腕一挣便落了下去。
浩浩长风扬起他的衣角，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的，他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张起灵的视野里。
原本静止的空气似乎突然又流动起来，无数雪花飞舞着，风发出仿佛怪物的咆哮。
过了很久，张起灵俯身捡起被雪花埋了大半的纸包，从边上拔出黑金古刀，将它抛进了悬崖。
然后他从崖壁上扣出那枚刻工粗糙的玉坠攥在手里，默默为自己扣上了帽子。
长白山风雪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