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安琪说这话的的时候,眼眶有些泛红,似乎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夏青微微挑了挑眉,一旁的纪渊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淡漠,但是眼神里面也带着几分狐疑,很显然他们两个对邢安琪这一番表述是有些存疑的。
按照方才邢安琪的说法,那么朱浩瀚倒也是一个用情至深,只不过情感内敛的人了,但是一个一门心思全是篮球,连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女朋友都没有的人,在分手之前,真的会有这么深情款款的举动么?
“你们不信是不是?”
邢安琪的个性似乎是比较敏感的,她说完之后立刻就从夏青和纪渊的沉默当中品出了别的意味,却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其实他那么说,我也不怎么信,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走了就是走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谁还会走出去那么多年,那么老远,还死心眼儿的非要等着谁来跟自己重逢啊!又不是拍电影呢!
我觉得他那个时候,应该也是觉得对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当初他先提出来要在一起谈恋爱,在一起之后他又根本没有精力搭理我,到最后我受不了,提出来分手了,所以就挑好听的话说出来,算是给我一个安慰大奖呗!”
夏青觉得邢安琪这话说得倒是蛮坦诚,并且这种可能性听起来也还是比较合理的:“如果让你来形容一下朱浩瀚的为人,你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就挺好的一个人吧。”
邢安琪抿了抿嘴,“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有点木,没有什么情调,当然了,这个也要看怎么理解了,要是往好听了说,这叫沉稳踏实,没有花花肠子,靠得住。反正就看你们怎么理解了。”
“除了你之外,他还有和别人交往过么?”
“他跟我说没有,据我所知好像也没有,但是实际上究竟有没有前女友什么的,我也不能给你们打包票,万一他以前没跟我说实话那怎么算。”
邢安琪似乎个性还是有比较谨慎的那一面,知道话到嘴边留三分,不要说得太满。
“你之前见过朱浩瀚的家里人?”
夏青问她。
“哦,见过他那个堂姐,还有堂姐夫。”
邢安琪被问到这个的时候,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原本还满是伤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似乎是带着几分讥诮的,“你们不会以为我是跟他见过家长了吧?我俩还没到那个份上呢。
那次纯粹就是巧了,我们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的,结果刚出去没走多远,他就接到他堂姐的电话,说是要过来看看他,已经在他住的地方等着了,哪能怎么办啊,我说我回去,他说没必要,就一起过去了。”
“你对朱浩瀚的姐姐和姐夫印象不好?”
纪渊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
“是啊,没什么好印象,而且他们俩是朱浩瀚的堂姐和堂姐夫,又不是亲的。”
邢安琪被纪渊直截了当的提问,便也直截了当做出回答,“我一共就见过那个朱浩渺两次面,一次是我们俩那次出去约会临时见的。
还有一次就没那么愉快了,是她跑来找我的,从那以后我就不理那两口子了,那两口子是神经病来着!想到他们我就烦!跟朱浩瀚决定分手的时候,我觉得可能我或多或少也是因为觉得他家里人好烦人,所以才不想坚持下去吧。”
“朱浩渺还私下里见过你?”
夏青记得朱浩渺说过,朱浩瀚因为和她的年龄差距比较大,所以她对朱浩瀚的很多事都不太了解,甚至不如自家孩子知道得多,现在听邢安琪的意思,很显然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啊,第一次我跟朱浩瀚回去他那个房子的吃饭的时候,不是朱浩渺和她老公就在么,当时朱浩瀚是没觉得有什么,就说让我们一起吃个饭,反正他堂姐和堂姐夫来都来了,那顿饭其实我吃的就不怎么舒服,因为他堂姐和堂姐夫看我的眼神一直都有一点怪怪的,就感觉像是在拿X光扫描我一样。
那天我饭都没怎么吃好,他堂姐还在那里话里有话的说什么家里没事儿别乱带人回来,那不就是说给我听的么,我当时就挺不高兴的,好在朱浩瀚也没怎么搭理他堂姐,吃完饭了我就说我要回去了,他堂姐就假惺惺的问我怎么不多坐一会儿,我也没怎么搭理她,朱浩瀚就送我回学校去了。”
“朱浩瀚送你回学校的时候,朱浩渺和她的丈夫没有走么?”
“没有啊,他们两口子在朱浩瀚那里感觉就跟去自己儿子家串门的爹妈一样,大模大样的,那天我们俩是因为想好了出去吃饭,又怕在学校周围的饭店里被他那些粉丝撞见,就提前去店里打包好,带回去他住处吃的。
结果去了之后发现他堂姐两口子居然拎着生的菜啊肉啊什么的那些去的,看那个架势,好像还打算在朱浩瀚那里炒菜做饭张罗一阵子似的,结果朱浩瀚家里头要什么没什么,朱浩瀚自己也说他不喜欢家里头有油烟味儿,所以那些吃的回头让他堂姐他们拎走,他堂姐看起来感觉还挺失望的。”
“这和朱浩渺后来去找你,有什么关系?”
夏青问。
“当然有关系了,你们就没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就挺不正常的么?”
邢安琪翻了一个白眼儿,“他那个什么堂姐,根本就是母爱过剩,把朱浩瀚当成自己儿子那么去管着的啊!不然谁家的堂姐,就算是年纪差了不老少,也不至于闲到了晚上带着老公一起跑到自己堂弟家里头去给人家做饭吧!
就是因为她好像拿自己当成朱浩瀚的妈了,所以后来才跑来找我么!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那么神通广大的,居然就真的叫她七拐八拐的找到了我,说要跟我出去谈谈,我一想,谈谈就谈谈!我是光明正大的跟朱浩瀚谈恋爱,她又不是朱浩瀚的妈,摆出那么一副婆婆架势给谁看啊,所以我就去了。”
“朱浩渺找你的目的,和你之前预期的是一样的?”
“嗯,要不然怎么说女人的直觉啊很灵的,我就觉得她是想要跟我说那种话,去了之后果然,她就跟我说,不知道我是一种什么心态和朱浩瀚在一起的,但是希望我考虑清楚,朱浩瀚是个老实孩子,要我别对他有什么企图,如果真心和他好,那他们家里也没意见,如果是贪图什么,那他们可不答应。”
邢安琪哼了一声,双臂抱在胸前,把脸赌气似的扭向一旁:“真是太好笑了!我当时真的是被她气得不知道该哭该笑的,我当时也是赌气,我就跟她说,我就是存心跟朱浩瀚随便玩玩儿的,根本没打算认真,那么不放心就去劝朱浩瀚跟我来提分手啊!反正我肯定不拦着!
我还说她一个中年阿姨要是更年期了,就平时少看点电视,免得看电视看多了,脑子看出了问题,拿戏里面的台词出来恶心人!说完我就走了,也没管她,后来我就没再见过她,朱浩瀚也没跟我提过。
后来我自己憋不住了,就把那件事告诉朱浩瀚了,他跟我说让我别理他堂姐,说他堂姐就是那个样子的,他也一直觉得有点压抑,所以平时训练也忙,不怎么回去,就偶尔看看他大伯,跟堂姐和堂姐夫都有点隔着一层,尤其是他那个堂姐夫,他是不怎么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朱浩瀚的堂姐夫跟他有过摩擦?”
“摩擦……倒是没听他提,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他不说,反正就是不喜欢吧,这个肯定错不了。朱浩瀚说他那个堂姐夫特别喜欢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从他上高中了还在专门花很多时间练球,上专门的篮球学校训练的时候就是,他大伯是支持他的,但是堂姐夫就特别多理由反对。
什么青春饭啊,什么出头的机会渺茫啊,什么以后根本就没有本事养活自己,会成了家里面其他人的负担啊什么的,那段时间总拿这个出来吵。
朱浩瀚说他那时候因为吃喝穿用都是大伯给出的,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亏欠他大伯,每次看到堂姐夫去闹,就觉得压力特别大,但是他大伯一直都跟他说,没关系,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家里又不是没有条件,踏踏实实打球就行了,别的事情不用操心不用发愁。”
邢安琪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似乎情绪出现了有点波动,她不得不抿紧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用呼吸来调整和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又开口说:“我当时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跟他堂姐一家有关的那些事,别的没有多想,刚才跟你们讲的时候,回忆起这一段来,我才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其实朱浩瀚那么拼命的练球打球,想要做出样子来,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篮球梦想,另外一方面,可能也是为了回报他大伯吧!毕竟他爸妈都不在了,再怎么大伯对他很好,那也是寄人篱下啊,人家的亲闺女没说反对也没说支持,人家的亲女婿一直都跳着脚的反对这件事,谁知道是不是两口子的双簧。
朱浩瀚肯定是觉得大伯那么抗住压力支持他的梦想,所以他必须做出成绩来,证明他大伯是对的,当初对他付出的那些没有打水漂吧!所以他就把篮球放在所有的事情前面去了……我居然现在才明白他的想法……”
说着,眼泪顺着邢安琪的眼角留下来,邢安琪察觉到,急忙伸手去抹掉眼泪,一边拼命想要把眼泪忍回去,一边扯了扯嘴角,想要用自嘲的笑容来掩饰实际上的情绪,只可惜眼泪滑落的速度有些快,让她来不及全部擦干净,抹了几次之后还是落得个满脸泪痕。
夏青叹了一口气,递了一张面巾纸过去给这个女孩儿,她发现这姑娘别看年纪不大,却也是个倔脾气,看她这个反应,当初她和朱浩瀚提分手,很显然并不是因为感情淡到索然无味,应该也是带着很大程度上的赌气成分吧。
所以现在她意识到了当初朱浩瀚把篮球放在首位,并不是因为对她不够看中,而是因为篮球这件事上背负了不止他自己一个人的梦想,那种后知后觉的理解和领悟,让她的情绪冲破了掩饰出来的淡然。
其实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真的是因为没有了感情所以选择分手,又怎么会在知道朱浩瀚死讯的第一时间,情不自禁的写下了一个追忆朱浩瀚的帖子呢?毕竟曾经愿意低调的和朱浩瀚地下恋的女孩儿,即便到了现在也不愿意泄露自己身份给朱浩瀚的粉丝知道的这样一个女孩儿,很显然不是那种高调的利用男朋友或者前男友的身份来给自己提高知名度的类型。
夏青和纪渊没有催促,给邢安琪足够的时间去平复情绪,他们两个人的这份体谅和理解,也让这姑娘在情绪稳定之后,态度上有了明显的升温。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控制不住,”她拿了纸巾擦干净眼泪,带着鼻音对夏青和纪渊说,“我昨天知道那件事之后,到现在,脑子一直都觉得特别乱,我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呢,但是就算会一直一直回忆我们俩在一起的一些事情,那时候觉得平平淡淡的,就好像白水一样,一点味道都没有,可是现在想起来,又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呢!干嘛当时非要计较那些没用的东西!”
她叹了一口气:“现在哭了一场,反倒心里面觉得松快了一点。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学校那个论坛上,那么多人骂我,说我是骗子,我也没有跟她们翻脸,因为我觉得她们也是因为心里头难过,我能理解。不过不知道现在朱浩瀚那个堂姐夫,是不是高兴地连觉也睡不着,终于没有人分他的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