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上元节过后，大唐再次以里玄奘为使出使高句丽，问荣留王辽东长城所为何故？
荣留王答曰：防靺鞨人尔。
已经病入膏肓的魏征听了长子魏叔玉传回信息后，叹了口气，知道李世民东征已经无可避免了。如果荣留王老实点毁了辽东长城，归还前隋将士尸骨的话，李世民恐怕征辽东的时间还会延后。
相比高句丽，吐蕃几次侵犯西宁府，让李世民感觉到了危机。一旦吐蕃攻下西宁府将整个青海省变为吐蕃之地，那么河西就不安稳了。
河西不宁，西都长安也就危险了。
以魏征对李世民的了解，后路不安全怎么办？那就将不安全的碾平了再说！
只要高句丽低眉顺眼，那么李世民就会暂时将高句丽放到一边，而是会全力出兵吐蕃，解除长安可能存在的直接威胁。
什么千古一帝，什么复汉之故土，什么报前朝之仇，都没有现实的威胁来得重要。
现在李世民的脑子还很清醒，尤其是有秦锋、李秀宁、长孙和襄阳四个人看着的情况下。
就在这时，门房通报杜如晦来访。
魏征愣了愣，没记错的话，杜如晦因为身体不好，在秦锋从西洋回来不久后就致仕了。大部分的时间，杜如晦都是在家里遵照孙老真人的医嘱休养，偶尔去太上皇的九成宫参加宴会乐呵乐呵，今天怎么来自个这儿了？
“杜司空，别来无恙啊？”魏征拱拱手道，杜如晦致仕后，李世民感念杜如晦之功，加司空（大唐三公无实权，皆为荣职）。
“郑公，都病得下不了床了，嘴巴还是不饶人啊。”杜如晦顿顿拐杖笑道，然后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想当年平阳郡公造桌椅，口诛笔伐之声不绝于耳，可现在不还是都用上了吗！”
魏征也笑了，当初自己也骂得凶，可最后还不是真香。
“今天两仪殿里是不是吵得很激烈？”魏征有点羡慕地问道，当然，不是羡慕上不了朝，而是羡慕杜如晦的司空一职。魏征可不希望自己得到三公是死后追赠，那再怎么荣耀也比不过活着加封啊。
杜如晦略得意的一笑，这就是当初跟对了主公的好处。捋捋颌下短须，杜如晦道：“当然吵得激烈，陛下都用车子接我进宫去参详了。”
这下魏征有点嫉妒了，要知道秦锋造出舆车后，受限于橡胶的数量，加起来也就造了十二辆。这些车，除了李渊李世民父子每人一辆外，孙老真人一辆外，其余九辆的拥有者分别是萧瑀、裴律师（裴寂之子）、武士彟、刘弘基、段志玄、殷秦州（殷开山之子）、高士廉、李靖、柴绍。
要知道，自己几次进宫，可都没有得到舆车接送的待遇啊，魏征不嫉妒杜如晦都不行。
平复下了思绪，魏征问道：“难道还有不同意征高句丽的？”
杜如晦斜睨了一下魏征道：“如果你魏玄成能够去两仪殿，就会有一个不同意的了。”
魏征噎了下，这杜如晦，老了骂人功力见涨啊。但魏征却也知道杜如晦没说错，自己如果能去两仪殿，那搞不好还真是唯一反对的那个。
“既然都同意打，那为什么会吵起来？”魏征奇怪地问道。
“一派主张灭高句丽，一派主张夺回辽东即可，将高句丽驱逐到鸭绿水以南，缓灭高句丽。”杜如晦突然笑了起来，“玄成，你猜一下，谁是主张灭高句丽的头，谁是主张驱逐高句丽的头？”
魏征闭上眼睛思索了起来，半晌后魏征睁开眼道：“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一战灭高句丽应该会是赵公（长孙无忌），驱逐高句丽出辽东者，当是梁公（房玄龄）了。”
杜如晦双手拄拐再次顿了顿笑道：“没想到你魏百策也有算错的时候。”
“哪错了？”魏征顿时愣住了道。
“辅机你没猜错，但驱高句丽于鸭绿水之南可不是玄龄，是平阳郡公。”杜如晦平静地道。
“子锐将军不该赞同辅机吗？”这下魏征真的惊到了。
“连叔宝都赞同辅机之言，可子锐这个当侄子的却一点没有和叔叔站在一起的觉悟，直言辽东苦寒，一战灭高句丽压根不现实。一旦遇上早冬，不撤军的话极有可能会困于雨雪之中。”杜如晦道，“子锐说，大唐之兵虽然勇悍无双，但也不可能没有个万一！”
“其实子锐没有说出来的是，就现在大唐各地巡抚抢人丁的那劲头，收了辽东后如何移民实边都是个大问题，打过鸭绿水后问题只会更大！”魏征道。
说完这些话，魏征皱了皱眉头道：“那么，陛下听了谁的？”
“你觉得陛下压得过平阳郡公吗？”杜如晦笑眯眯道。
魏征一怔，顿时笑了起来，咋忘了平阳郡公是陛下的姐夫啊。可不是霍国公那种有名无实的姐夫，秦锋这个姐夫可是实实在在的！
“那大唐此战无忧了。”魏征放下心道，如果只是将高句丽驱到鸭绿水以南，就无需像杨广那样征调那么多的军队，更无需征调海量的粮草。这样一来，对河北地的破坏就小得多。
见魏征这模样，杜如晦顿了顿拐杖有点恨铁不成钢道：“玄成啊玄成，你怎么就是放不下河北那帮腐朽啊！？”
魏征无奈地道：“出身如此，改……”
杜如晦道：“我可也出身京兆杜氏啊，可你看看我杜家，走商的走商，开工坊的开工坊，考科举的考科举，还有考武院的，跟着孙真人的，甚至跑到兵造里当工匠的都有。玄成，现在是大唐，不是司马家，也不是南北朝。认吧，陛下要你们的地又不是不给补偿，陛下更想要的是你们荫蔽的隐户！
现在大唐各地巡抚刺史要人丁的折子是一个接着一个，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河北世家荫蔽的隐户数量在几百万以上……到时候，要对付河北世家的，可就不是陛下一人了。言尽于此，玄成，好自为之吧。”
看着杜如晦略显佝偻的背影从门口消失，魏征突然出了一身冷汗，难怪杜如晦拖着老迈之躯过来，原来是通过他之口，来给河北世家送警告的。
这会是，最后的警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