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这样，我是有婚约的人。”秋曦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道，“我这样做，太对不起苏公子了，他待我一片赤诚，而我……”
秋遇安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其实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我们可以去漠北生活，种几口薄田，养一群牛羊，我衣服破了你为我缝补，你冬天冷了我为你暖手。还可以种一院子的梅花，下雪的时候坐在院子里赏雪赏梅，再用红泥小火煨着甜汤。也许我们还会有孩子，到时还能看着他们嬉笑打闹——”
秋曦瞳怔怔地看着秋遇安认真的面庞，秋遇安又道：“我绝对不会放弃的，既然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为什么偏要落得如此下场？”
秋遇安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他说的，都是二人曾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秋曦瞳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一个“好”字了，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这么晚了，你来宫里看我，姚姐姐怎么办？”秋曦瞳岔开了话题，哑着嗓子道。
她不敢再去想曾经以为的美好生活，她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
她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心，用痛楚来提醒自己，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与她无关。
听到她说起了无关紧要的话题，秋遇安便知道，她又拒绝了他。
“不知道。”他的语气略显冷淡，“我每次看到你如此压抑自己，总是下意识地替你难受。”
秋曦瞳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这世间总是有许多无法割舍的人和事，我这次病得这么严重，母后真是操碎了心。你看到她了吧，她居然生了满头的白发。如果换作是你要假死，你能舍得你得病的母妃吗？这些赐婚，你没有反抗的照单全收，不也是因为你不想让你母妃伤心难过吗。”
秋遇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她说得很对，既然自己都有无法割舍的人，何必又来强逼她呢。
秋曦瞳往前凑了点，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是自从她撂下那些狠话以后，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秋遇安先是一愣，再然后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许久没有环抱她了，没想到她已经瘦成这样了。
秋遇安眼睛一热，落下两行清泪来。
他闭上眼睛，好好地从心底感受着这个拥抱，感受着他最爱的女人，他只想把这种感觉牢牢记住，好下半辈子都能记得起她。
“瞳儿，不要离开我。”秋遇安轻声道。
他的语气十分卑微，是连他自己也没法想象的卑微，他是在祈求她，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秋曦瞳也闭上了眼睛，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眼泪像被开了闸一般一直落下来。
“我就在这里。”她在他耳边应道。
“瞳儿，我真的很爱你。”秋遇安道。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热烈又直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他向来是内敛又冷淡的，情绪鲜少外露。
大约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吧，他想，这也会是他最后一次说这样的话吧。
“遇安。”秋曦瞳轻轻唤了他一声，“之前跟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我居然说我从来没有动过心，那都是…骗你的……”
她哽住了，如果自己明天就死了，这些话不能不说出口了。
她可不想带着遗憾进棺材，更不想要秋遇安在她死后一直耿耿于怀。
他冷心冷血没错，可是在一个要进鬼门关的人眼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所有的介意与愤恨，都是基于自己还有一个未来，既然都没有未来，再去计较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她这一刻只想要眼前的快乐。
也是许久没听她唤自己了，秋遇安一激灵，便觉得身体一热。
他一个用力，又将秋曦瞳压在了身下。
“瞳儿，既然今夜是我的新婚，那便也是你的新婚。”秋遇安一边说着，一边探手进去，扯松了秋曦瞳腰带上的结。
她的领口被拉开，露出了一截明显的锁骨。
秋曦瞳并没有反抗他，她整个人软绵绵的，只是望着他的眼神里，却有抹不开的悲凉。
秋遇安被这眼神望得一激灵，酒意醒了一大半。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秋曦瞳开口道：“你怎么不继续了？”
秋遇安怔怔地望着她，终究是长长叹了口气，将她腰带给她系好，重新又将她揽进了怀里，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肩膀。
“你那日用你的命威胁我，确实把我吓到了。”秋遇安轻轻地道，“我真的怕我若做了什么，你会一个想不开，或者断了生的念头。我总是听太医说，病人要有生的念头病才好治啊，反正…我总想你多活几十年。”
秋曦瞳蹭了蹭他的下巴，秋遇安道：“我便是想着，天地间还有个你，你还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得很好，那便也足够了。人只要能活着，就有希望，只要你活着，那些牛羊，那些梅花，总会实现的。”
“瞳儿，咱们生虽不能同衾，死后能不能同穴？”秋遇安突然问道。
秋曦瞳思考了一阵子，突然笑了，“不了吧，你总归是要进皇陵的，可是我可不要。我若是去世了，你记得将我的身子烧成灰，洒到海里也行，埋进山里也罢，总之不要让我睡在那豪华的墓穴中。”
秋遇安的眉心慢慢聚拢起来，他问道：“这可是挫骨扬灰啊，你这是何必，你如此憎恨这个世界吗。”
秋曦瞳依然是笑着道：“我怎会厌憎有你的这个世界，我只是觉得那些陪葬品，不过都是些死物罢了。而且你知道盗墓的多猖獗吗，他们会把我毫不怜惜地扔在墓穴通道里，然后拿走陪葬的一切，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空无一物的墓穴通道中，这太不体面了。”
秋遇安哑然失笑，两人一起笑了一阵，却又觉得悲从中来。
秋曦瞳伸出小拇指道：“既然今生各自有归宿，那咱们约定个来生吧。”
秋遇安也伸出小指，跟她勾在了一起道：“不止来生，生生世世，都要结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
“好。”秋曦瞳眨着晶莹的眸子，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秋遇安凑上前来，闭上眼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夹杂着些许苦涩的意味，秋曦瞳忍不住啜泣了一声。
秋遇安也悄悄抬手抹了下眼角，真是的，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战场黑面煞神，就因为瞳儿，他都哭了几回了？要是给人知道了，他还不给人笑死去。
“你走吧，新婚之夜，总不好落下蓟王妃一个人在府里。”秋曦瞳劝道，“我怕你再待久一点，天就要亮了，趁现在还黑着，赶紧走吧。”
秋遇安听从她的话，坐了起来。
月色下，陷在枕头里的秋曦瞳显得是如此的憔悴娇小，他一个没忍住，又俯下身抱紧了她。
多一刻的温存也好，只要还能拥有她一瞬，他都想好好把握。
秋曦瞳只觉得脖颈处一片冰凉，她安慰似的抚了抚他耸动的脊背，道：“你走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真的吗？”秋遇安不敢相信地问道，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我们真的还会再见的吗？你不会就这样离我而去吧，太医可是说…油尽灯枯……”
秋曦瞳笑了笑道：“会见面的，太医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答应你，我会用尽全身的力气活下去的，况且我们还有生生世世呢，你别忘了才是。”
秋遇安使劲点头，今晚的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尽讲些孩子气的话，做些孩子气的事。
“遇安，别哭。”秋曦瞳伸出手，擦拭了一下他的眼角，“我喜欢看你笑，你千万别哭。”
秋遇安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转头在她手心里印下了个温热的吻。
秋曦瞳借着他的力，勉强撑起身子，在他颊边落下了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道：“路上小心些。”
她怎么会憎恨这个世界呢，她要感谢这个世界，感谢自己的穿越，不然自己怎么遇见秋遇安呢。
秋遇安也绽出一个笑来，为她掖好了被子，一直等到面带病容的她入睡后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