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骨碌碌”地驶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街上的百姓们都是笑着闹着的。
有几个小孩子在路边打雪仗还不小心把雪球扔到了车辕上,车夫正要下车训斥他们一顿时被秋曦瞳阻止了。
大约也就这个时候才能这么无忧无虑吧,她掀起帘子,见那几个小孩虽然穿的是新做的衣裳,但脸上和手上都脏兮兮的,那新衣裳的料子也比较劣质,心里便升起了一股不忍。
她拿出随身带的几锭碎银子,让车夫交给了那几个孩子,嘱咐他们一定要过个好年。
那几个小孩在后头不停地追着马车叩头,嘴里喊着什么仙女下凡,让秋曦瞳在马车里都忍俊不禁。
几经转折,马车停在了苏御史家门前。
大门口已经挂起了大红色的灯笼,看着颇有年味。
秋曦瞳递了帖子,门房看见三公主几个字后,忙不迭地小跑进去通传了一声,一盏茶的时间后便将她请进了正厅。
苏家的主子们都在正厅中端坐着,几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原来今日早已出嫁的女儿苏眉抱着孩子回来了,那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还不会说话,只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进来的秋曦瞳。
苏御史站起来跟秋曦瞳互相见了礼后将她请上了座。
要说最高兴的人自然就是苏彻了,他面颊有些绯红,笑容比刚才进来时更灿烂了几分。
苏夫人悄悄看了儿子几眼,可是此刻苏彻满眼只有一个秋曦瞳。
苏夫人不由得有些担忧,这孩子喜欢三公主殿下多少年了?自从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事,少说也三、四年了吧,今天看他的样子,怕还是念念不忘呢。
自从那次苏彻在时家向秋曦瞳提亲被拒绝后他就再也不提这事了,本以为他已经淡了心思,可苏夫人给他说了好多姑娘,却都被他拒绝了。
其实苏夫人并不是太喜欢秋曦瞳,觉得她身份太尊,身子又不好,看着就像一樽易碎的花瓶,也不知道能不能为苏家开枝散叶了。
可谁让儿子喜欢呢,但她说要去宫里提亲的时候又被儿子阻止了,她是真不知道这些年轻人现在都在想什么了。
几人就坐在正厅上寒暄问候着,苏御史完全摸不透秋曦瞳今日大驾的目的,她居然连一个下人都不带,来了后就光谈些风花雪月,还夸苏府的院子布置得很别致,颇有苏州园林的风情云云,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虽说是来给自己说亲的,可是秋曦瞳还不至于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儿说这个,只得耐心地聊着别的东西,想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转了话头。
说到后头,还是苏眉瞧出了些端倪,主动提出道:“殿下,我今日回娘家是来送一些年节礼品的,不知道殿下要来,不然就多备一份了。但是我送来的这些礼品里也有好多是珍品,不如您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黄夫人如此客气,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秋曦瞳略带感激地道。
她知道挑选礼品是假,要跟她私底下单独相处才是真。
苏眉见她应了下来,便笑道:“那敢情好,礼单我给了管事,这就去要回来。有一些布帛我堆在了我出嫁前的屋子里,要不先去瞧瞧吧,有几匹素锦确实是精致得很呢。”
说罢,她转向苏彻道:“彻儿,你拿了礼单后记得给我送来。”
“是,姐姐。”苏彻应了声后就告辞出去了。
苏眉拉着秋曦瞳的手来到了她曾经的闺房,在苏彻过来之前,她还真的就只是一直在讲那些年节礼品,一直在说秋曦瞳来得真是巧,就好像她真的是要专门给秋曦瞳送礼似的。
一直到苏彻拿了礼单进来,苏眉才笑着道:“如今大人们都不在,殿下您来到底是做什么不妨直说?若是我也不方便的话那我到隔壁去候着也行。”
秋曦瞳十分感激她的体贴,苏彻的姐姐跟他一样,都是很温柔的人。
苏眉也是娃娃脸,一双杏眼圆溜溜的,轮廓跟苏彻有三分相像,看起来就让人想亲近几分。
“那倒不用,免得传出什么闲话。”秋曦瞳阻止了她,然后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其实也不该我来开口,只是我不想这事儿就这么随意地定下,所以想来先问问苏公子的意思。”
苏彻跟苏眉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秋曦瞳紧紧抿着嘴,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一般。
苏家姐弟都不说话,都静静地等着,就连苏眉怀里的孩子也是不哭不闹的。
终于,秋曦瞳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朝着苏彻道:“我来…是想亲口问问你,也亲耳听见你的回答,如今,你还…愿意娶我过门吗?”
饶是做了良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想到秋曦瞳会说这个。
苏彻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手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苏眉也是张大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早就听说过秋曦瞳跟别的闺秀不大一样,不过这也…太不一样了。
苏彻紧张地看看苏眉,又看看秋曦瞳,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这这这…真的太突然了,他简直毫无准备啊!
秋曦瞳见他许久不说话,有些窘迫地道:“果然还是太唐突了,你不回答,我便当你不愿意罢,如此就…不打扰了。”
她二话不说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走,苏彻却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张开左臂拦住了秋曦瞳的去路。
他的脸依旧很红,但却很坚定地道:“我愿意!我怎会不愿意呢,我只是一时高兴傻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而已,我真的很愿意的!”
听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愿意”,秋曦瞳抬起眼睛看着他,小声地道:“现在你不用顾及我们之间的君臣之别,只当我是个普通闺秀罢。你若是不愿意,实在无需勉强,你要知道,做驸马可是有很多限制的。”
“我真的愿意!”苏彻又一次肯定地道,“之前在时家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能来跟我说这话,我…真的是再高兴不过了!我娘什么时候进宫提亲的好?要不要现在就带你去看看你喜欢我们苏府哪间屋子?我明天就着人修葺,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还有——”
秋曦瞳不禁笑出了声,苏彻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得过了头,连忙住了嘴,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挠了挠头,只觉得继续站着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你能答应,就最好不过了,我会回去跟母后提这事儿的,多谢你。”秋曦瞳向他福了福身子。
苏彻连忙侧身避开,然后道:“怎么跟我言谢,应该我感激你能答应才是。”
如此,两人便算未婚夫妻了。
见话已经问完,秋曦瞳只再短短逗留了一瞬后便告辞了。
苏彻一直送到二门外,看着她的马车驶出苏府,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苏眉的闺房。
他此刻只觉得脚下飘飘然,好像踩在云彩上一般,让他觉得快乐得好似做了神仙。
这可是他日思夜想的瞳儿啊!她居然会主动来问自己要不要娶她,自己不是做梦吧!
他甚至掐了自己的脸一把,嗯,还挺疼的,看来是真的不是做梦了。
苏眉见他如此喜形于色,忍不住泼他冷水道:“彻儿,我瞧你也别开心得太早,刚刚我看着三公主殿下看你的眼神,实在瞧不出她有什么情意啊。”
苏彻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苏眉。
苏眉道:“姐姐也不是想打击你,只是她看你的眼神,真的不是少女看着情郎满目含春的模样。我身为局外人自是看得清楚,我也知道你心悦她许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所以一时高兴得忘乎所以,只是……”
接下来的话她没继续说了,可是苏彻完全不理会姐姐的担忧,只是道:“如今没有情意也不代表以后就没有啊。再说,瞳儿妹妹主动来问我愿不愿意娶她,那也不至于一点情意也没有吧。可能她长期生活在宫里,近来身体又不大好,所以这情绪不太外露罢了。”
苏眉本来还想说什么的,见苏彻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不好开口,只轻蹙着眉头。
苏彻冲她笑道:“姐姐你也不必这么担忧,这世上说亲,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在成亲之前你跟姐夫不是也根本就不太识得对方吗?只是对方遣人来说亲,爹娘又答应了下来,这才成了你们这桩姻缘啊,我瞧着现在你们也是琴瑟和鸣,恩爱不疑啊。”
苏眉想了想,弟弟说得也对。
她与她夫君两个成亲之前都不认识对方,如今也能过得这样好,更何况自家弟弟又是钟情于对方多年呢。
也许正如弟弟所说,能亲自来问这种问题,总不至于一点真心也没有,对方或许只是真的情绪比较内敛吧。
见苏眉不再说什么,苏彻乐颠颠地道:“那我现在就去跟娘亲说一声,让她准备着了,这个年一定是我过得最好的年了。”
他说完就小跑着出了房门。
苏眉也站了起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少年心性啊。
秋曦瞳坐在回宫的马车里闭目养神。
把自己嫁出去,不知道能不能让秋遇安死了那条心,觊觎别人的妻子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但愿他能别再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苏彻不论哪一方面都是京城公子中拔尖儿的,又无不良嗜好,苏家还是朝中一股清流,想嫁给他的姑娘估计能从京城一路排到南海。
自己能得这么个夫君,还真是三生有幸。
秋遇安婚期将至,自己也说定了自己的婚事,他们二人,大约就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吧。
秋曦瞳闭着眼睛,眼角无声地滑落了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