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你知道他最近在朝堂上被弹劾得很厉害吗?”郭苑婷道,“起码得等他回来处理了这些弹劾,才有空管这些儿女私事吧。”
“怎么回事?”秋曦瞳好奇地问道。
她这些时日都在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不知道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
郭苑婷瞪起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似的问道:“皇后娘娘没跟你说吗?是关于他去江南赈灾时的事。已经过去一阵子了,可是这消息也是最近才传回京城的,听我爹说朝堂上日日都有弹劾二皇子殿下的折子呢,只是都被皇上压下去了。”
“母后怎么会跟我说这些,你快告诉我详细情况。”秋曦瞳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秋遇安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吧。
她紧紧地抓住了郭苑婷的手,梅皇后既然能在方家出事前将她支开,这种事怎么可能跟她透露半点风声。
郭苑婷轻轻地咬着下唇,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
可是秋曦瞳一脸恳切地看着她,而且手上也用着很大的力气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根本无从逃脱。
“…好吧,不过你可别说是我说的。”郭苑婷最后妥协道。
她实在是受不了秋曦瞳瞪着她的样子了,这两人向来兄妹情深,她会这么担心也是意料之中。
见郭苑婷答应了,秋曦瞳这才松了手。
她这才发觉她好像将郭苑婷的胳膊捏得太紧了,她正想要道歉,就听见郭苑婷缓缓开了口。
“这次江南发了洪灾,这灾难过后居然闹起了时疫,几日连绵不下的阴雨,让那遭了洪灾的地方更是雪上加霜。而且据说这时疫发作起来特别快,人一发起热,第二天就去了。”郭苑婷道,“而且传染得也特别厉害,都是整一大家子人患上,当地官员早就焦头烂额了。”
“然后呢?“秋曦瞳追问道。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直觉告诉她秋遇安肯定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
果然,只听郭苑婷道:“据说二皇子殿下到了那边了解了情况后,把一整村的人都禁锢在村内,然后……”
她顿了一下,秋曦瞳皱起了眉头,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口。
郭苑婷继续道:“……然后放了一把火,把整个村子…烧成了白地……”
想过是做了很不好的事,但实在没想到是这么多人的生命!
那些被烧死的村民,死前有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以如此的方式死去?
原本以为京中来的二皇子会是自己日盼夜盼的救星,谁知,谁知却是夺命的黑面阎王啊!
那些家人朋友在村外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密的人们的被活活烧死,却无能为力。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活下来的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即使是为了控制时疫,但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他就偏偏…偏偏要选这样的法子?
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就这样随着一场大火消逝,不知他午夜梦回时,会不会见到厉鬼呢。
郭苑婷见秋曦瞳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没吓到她,自己已经尽量讲得很简洁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秋曦瞳听到她那句话时,已经两眼一黑,仿佛耳边都听到了那些人临死之前绝望的哀嚎声。
“这事儿是个人都觉得干得不地道,连我爹都看不过眼,上了弹劾的折子。据说向来跟他交好的时尚书,这回都没替他说话呢。”郭苑婷又道。
只是秋曦瞳还沉浸在刚才郭苑婷说的话中。
把整个村子烧成了平地,也亏他做得出来啊,自己曾经以为他是登基后才显出自己残忍嗜杀的一面的,没想到恶的种子这么早就已经种下了。
“说起来,一块儿被烧掉了的,还有许多珍贵的云锦呢。”郭苑婷道,“唉,不过再怎么说这些都是死物,还是一条条人命更重要,只是又给二皇子殿下加上了几条罪名罢了。”
“云锦?”秋曦瞳听到这两个字,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心下的不安更浓了些,可是她还是问了出口,“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郭苑婷想了想,然后道:“我印象里叫锦云村吧,我爹就提过一回,我又没去过江南,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宛若被一道惊雷击中了一般,秋曦瞳只觉得自己摇摇欲坠了起来。
那是锦云村!是她跟秋遇安一起去过的锦云村!
在那里有许多两人的共同回忆,还有…还有第一次的吻……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
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放火烧了整一个锦云村,不止那些枉死的人们,还有他们的共同回忆,都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哎呀,瞳儿,你怎么哭了。”郭苑婷见秋曦瞳怔怔地流下了两行清泪,慌忙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睛。
她自责地道:“是我不好,早知道我不该告诉你的。”
“你不告诉我,我迟早也会知道,与其晚些才知道,不如早些知道。”秋曦瞳不去管自己流下的泪,只这样说道。
郭苑婷只以为她是在为那些死去的村民们流泪,可是里面还掺杂了许多别样的情绪。
“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安心备嫁吧,我要歇息了。”秋曦瞳下了逐客令。
此刻她内心的感觉很复杂,秋遇安居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郭苑婷见秋曦瞳确实精神不济,也不再多说,只叮嘱她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去了。
临走前叮嘱她那个锦囊可以让太医配点药材放在里头,这样随身携带,时不时拿出来闻一闻,对她的身子是极好的。
她走了后,秋曦瞳独自爬上了床闭上了眼睛。
她并不困,外头的日头也刚刚好,可是她却觉得四肢发凉,心里破了一个大洞,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秋遇安在下这个放火的命令时是怎么想的?他有没有为村民们临死前的挣扎动容过?他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起他们之间的情分?这个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残酷的吗?
她想起了她曾经读过的历史书,那上面是怎么记载世祖武皇帝的?
好像有说他谋逆上位后用了很多残忍的手段杀害反对他的大臣,数量之多,手段之残忍在整个历史上都赫赫有名。
其实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若不是性子里本身有这样嗜杀的一面,他又怎会谋逆呢?
那些死去的百姓何其无辜啊,那些死去的兵士何其无辜啊。
她以前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现在是他最爱的女人,所以他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温柔体贴的。
即使她对他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他也是失望伤心的,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暴戾的一面?
不,还是有的。
在那天她去他寝宫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她在,所以流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神色。
那时她以为是自己太困所以看错了,现在想来,他只是在那一瞬间把自己的情绪给收拾伪装了起来吧。
秋曦瞳在床上躺了许久,脑子里十分混乱。
她想到了若是自己亲近的人在火里被烧死她会如何?如果是母后呢?如果是姚姐姐呢?
她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在想到如果梁惠姚葬身在火海中,她的心里居然有一丝丝的…高兴?
很快,她眼睛就红了起来。
此刻她很厌恶这样的自己,居然想着如果梁惠姚这个人不在了,就没有人来妨碍她了。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这样想的自己,实在是太丑陋了。
秋曦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姚姐姐为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了这么多,光是不顾自己清誉跳下水来救自己和不顾自己性命进雪山找雪莲,都够她感恩戴德一辈子的了。
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样的自己,简直不能被称之为人啊。
更何况,她现在也算知道了秋遇安的一些本性。
即使没有那道赐婚圣旨,她也无法再跟秋遇安如一开始那般毫无隔阂地相处了吧。
如此说来,她还应该感谢那道圣旨,不然自己怎么能跳出当局者迷的处境,看到那么多原本看不到的东西呢。
其实自己也是不够公正的吧,秋曦瞳又想到。
当初女儿节遇见刺杀的时候,自己救了秋遇安,让他不至于英年早逝,她那时还很庆幸自己没有改变历史呢。
怎么到后来,就开始怨恨自己没有能力改变历史了呢?
也许那时候,没有自己的相救,秋遇安也能活下去吧,历史总是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的。
秋曦瞳又倒回了枕头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