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进宫来看秋曦瞳的人一个接一个。
有时来的时候她是睡着的,有时是醒着的,如果是醒着的,就跟来人闲谈几句。
就这样半梦半醒地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她是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寝殿,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是一片混乱,好几日她甚至都是哭着在深夜中醒来的。
一直到这日清晨,前一晚睡得也安稳,这才终于觉得身子好多了,头也不如之前那么痛了。
刚一醒来,便发现梅皇后正坐在桌边看着账簿一样的东西。
见到秋曦瞳自己能坐起来了,梅皇后高兴地走过来道:“太好了瞳儿,你终于好多了,可把母后担心坏了。”
她坐到床边,让秋曦瞳能靠在自己身上舒服些。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果然是这样。”秋曦瞳拉着梅皇后的手道。
梅皇后点了点头道:“是啊,幸好你挺过来了,不然母后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待会儿咱们一块儿用膳吧,惠姚给你留了一大堆药膳的做法呢。”
听到梅皇后提起梁惠姚,秋曦瞳的心就是一疼。
她闭上眼睛缓了缓,然后道:“如此,真是多谢姚姐姐了。”
“还有苏家公子,为你送了雪参入宫呢。那雪参白胖可爱,根须完整,真是珍品,再慢慢入药膳,可以吃得上好一阵子呢。”梅皇后高兴地道。
看着秋曦瞳日日缠绵病榻,她都心疼得紧,只想让自己替了瞳儿忍受这些病痛算了。
幸好每次瞳儿生病都是有惊无险,这一次她依然是福大命大地挺了过来。
听到是苏彻拿来的雪参,秋曦瞳一怔,喃喃道:“苏公子他居然……”
梅皇后点了点头道:“这些年来苏公子对你的用心我也是瞧在眼里的,他的确是个用情至深,人品端庄的好孩子。只是我答应过你,只有你求到我跟前来,我才会给你指婚的。”
秋曦瞳感激地转过头看向梅皇后,好些时日没好好瞧过梅皇后了,但见她容色憔悴,鬓角甚至生出了几丝白发来,就连眼角也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她伸出手,摸了摸梅皇后的头发,低头不语。
梅皇后把她当自己亲生女儿般疼爱,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都是打从心里的,自己怎么能不管不顾地弃她而去呢。
自己只是生了场病,虽说这次格外严重些,但她已经忧虑得生了一头华发了。
若是她得知自己死在她前头,那会是多大的打击啊!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若说原本还在犹豫,忧心梁惠姚对秋遇安的深情,恐惧自己改变不了早已书写好了的历史,此时看到清减了不少的梅皇后,她真正下定了决心。
反正,她跟秋遇安在一起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吧。
看看张冀和张淑敏就知道了,这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刻,想想那对兄妹被发现后张淑敏的下场吧,纸是包不住火的,自己可能也会落得那个凄凉的下场。
这些原本看似不相干的事情,此刻交织在了一起,在秋曦瞳早就伤痕累累的心上打了个结,让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暗暗决定了一件事情。
母女两个好久没有一块儿用膳了,梅皇后一边用着早膳,一边给她说着近来发生的趣事,逗得她时时抿嘴轻笑,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此刻都被抛去了脑后,只留母女俩共享天伦。
用过早膳,梅皇后扶着秋曦瞳在凤鸣宫里面四周走了走。
在凤鸣宫里寝宫里住着,时间好像都是静止的一般,墙角洇湿的水渍还是那么明显,那边开着的不知名的野花也还在静静怒放着。
握着梅皇后的手,秋曦瞳叹道:“本该是我扶着母后您出来散步才是,怎么反倒是您扶我,我都这么大了还要母后操心,说起来真是过意不去。”
梅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父皇都说你心思太重了,要是母后身体好的话,照顾你一辈子又有何妨呢?”
秋曦瞳锁着眉头,在她记忆中梅皇后是比皇帝先去世的,但具体是哪一年她并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梅皇后前头还是后头,如果可以选的话,她要选后头,让梅皇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情何以堪啊!
等到日头有些高了,梅皇后送了她回寝宫之后,自己就回偏厅处理后宫事宜了。
秋曦瞳跨进寝宫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了。
秋遇安今日依然是一身玄色,正静静地坐在桌边等她回来。
桌上放着的点心动了几块,他应该来了有一阵子了吧。
这样毫无征兆的相遇让秋曦瞳都有些脚软,她不敢直视秋遇安,赶紧低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坐上了床。
“瞳儿?”秋遇安看见她本来还挺高兴的,谁知她居然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一个就躲到床上去了。
看她刚才进来的脸色还不错,这病应该好了大半才对啊。
秋曦瞳不吭声,一颗心怦怦地狂跳着。
她紧紧地抓着手上的锦被,呼吸都有些紊乱,脑海中思索着要跟秋遇安说的话。
不待她考虑清楚,秋遇安就直接走到了床边坐下,然后不解地问道:“瞳儿,你怎么都不搭理我?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伸出手探了探秋曦瞳的额头,已经没有发烧了。
他又摸了摸秋曦瞳的指尖,发现她的手很冷,这都入夏了,她怎么还会这么冷?
秋曦瞳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然后她撇开了头,不去跟秋遇安对视。
秋遇安探头过去又问道:“瞳儿,发生了什么事?这…还没过多少日子啊,你怎么对我的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
“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可以答应。”秋曦瞳幽幽地开了口。
秋遇安笑了一下道:“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说就是了。”
秋曦瞳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我想去祭拜一下方家兄弟,希望你能带我去。”
本以为秋遇安会马上答应,谁知对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
“怎么?很难吗?”秋曦瞳问道。
秋遇安有些为难地道:“倒也不是,只是最近江南有地方遭了洪灾,损失惨重,民不聊生,还有瘟疫爆发的迹象。我不日就要南下,实在抽不开身带你去乱葬岗,而且,还没到他们的忌日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秋曦瞳解释道:“母后既然能默许你在方家事发时带我出门避开,她怎么可能允许我在方家兄弟忌日那天出门呢。而且祭奠这事儿,也不拘泥于哪一天的,只要心中没忘记他们,那么哪一日都可以献上一份心意的。”
秋遇安顺着她的话道:“那这么说的话,也不必拘泥于地点啊。你在宫中小佛堂也照样可以祭奠的,你不是已经在宝刹寺为他们点了长明灯了吗,也不必非得要去乱葬岗。”
他心底有些惊讶秋曦瞳居然不怕乱葬岗那个地方,秋曦瞳心里装着其他事,听完也不再坚持,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