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遇安面色沉着,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后径直走到了床边。
他伸手摸了摸秋曦瞳的脸然后低声喃喃道:“好像没刚才烫了。”
垂下眼眸,见秋曦瞳的眼睛是睁着的,他又问道:“我是不是吵着你歇息了?”
他这好像若无其事的语气,真让秋曦瞳怀疑昨天的冠礼和圣旨是不是都是一场梦,他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轻松自如地相处。
秋遇安见她不答话,鼻子却渐渐地红了,奇道:“…怡悦?你是怎么了?”
“遇安……”
听到他唤自己作怡悦,秋曦瞳胸口的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
那是一个刚下完雪的日子,她躺在雪地里,拿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沈怡悦”三个字,这从此就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偶尔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秋遇安也会这样唤她,因为他说,每一次他这样唤她,她看起来都特别开心。
也是在那一个雪天,她主动牵了秋遇安的手。
两人携手在寒梅园散了一圈又一圈的步,自己为他一个人跳了段没有完成的舞,甚至还一起躺在雪地里,畅想着两人的未来。
简简单单一声只属于两人之间的称呼,却将那被压抑了一日的情绪全部引了出来。
心里的大坝塌了,只一个眨眼的功夫,秋曦瞳已经是泪流满面。
“怡悦?”秋遇安俯下身子,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好好地哭个痛快。
秋曦瞳不管不顾地紧紧搂住他的腰,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她抽抽嗒嗒地忍着嗓子的强烈不适,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圣旨?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吗?到底是为什么啊……”
秋遇安望着床帘上的流苏,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声和问话,也是跟着红了眼眶。
但他此时一句话也没说,只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单薄的背脊。
他强迫自己仔细去看那帘子上的流苏,最左边的一条下头有些开线了,是不是要告诉杜鹃,让她来绞一绞?
秋曦瞳忍着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也忍着一嘴疮的疼,耸动着肩膀,一直问着:“上天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么对我们?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不是都说上天有眼吗?这算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没事的,怡悦,哭出来就好了,没事的。”秋遇安这才柔声劝慰道,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轻轻扳过秋曦瞳的身子,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眸子道:“没事的好吗,看你一直憋着,我都觉得好辛苦。”
秋曦瞳看着秋遇安,这才发现对方的眼角也挂着晶莹的泪珠。
看到对方的眼眶也是通红的,她的眼泪来得更凶了,还真的不是她一个人在悲伤,他也是悲伤着的,他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云淡风轻。
秋遇安的悲伤也感染了他,距离这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眸底深处的痛色。
原来两个人的悲伤交织在一起,不止是双倍的悲伤,而是更多,更多。
一幕幕的回忆在她脑海中闪过,从带伤夜奔锡兰只为取螺子黛开始,到二人一起跳舞,一块儿比武,一块儿骑马,再到最近的夜会御花园。
那都是两人之间宝贵的回忆,此刻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一页页翻过。
可是现在这些回忆都成了刀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除了剜心的疼痛外什么也不剩。
原本是想回忆一些令人开心的东西的,谁知却越想越伤心,想到那些都成了过去,回忆里的笑声都显得那么刺耳。
秋曦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要昏过去。
秋遇安搂着她,除了拍着她的肩膀外一句话不说,只是像着了迷一样一直盯着那条松动了的流苏,仿佛对它格外有兴趣般。
秋曦瞳抱着秋遇安,只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得不真实。
她用力掐着自己左手手腕,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在抠出了一道道血痕后,那种疼痛感才稍稍让她觉得真实,身体越痛,好像就没那么多精神去理会心理上的痛。
感觉到怀里的秋曦瞳在使力,秋遇安疑惑地稍稍松开了她。
只见她左手小臂好几个地方都被抠破了皮,指甲半月形的血痕印在白嫩的肌肤上刺眼得令人心惊。
“瞳儿你在做什么!”秋遇安一把拉过她的胳膊,不受控制地落下了两行清泪,“你是不是傻的?你伤害自己做什么?”
他略微粗糙的指尖,轻轻滑过手臂上的那些掐痕。
他抚摸过的时候,秋曦瞳的手微微战栗着,她到底是有多疼啊!
他的动作轻柔又缓慢,好像用手指将那些血痕盖住后再移开,那掐痕就会不见了似的。
可是盯着看得久了,只觉得那红肿的掐痕更加明显了。
秋曦瞳哽咽着道:“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吧?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这种疼痛让我觉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让我觉得我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啊……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可是这些伤痕跟我内心的疼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瞳儿你看看我啊!”秋遇安使劲晃了晃她的身子道,“我难道不是真实存在的吗?我对你的爱难道不是真实的吗?瞳儿你正常一点啊!你这样伤害自己,我只会比你难受百倍千倍!”
秋曦瞳原本涣散的双眸,听他这么一说,逐渐又聚焦了光。
她麻木地挪动眼珠子,看着秋遇安焦急的面庞,和他眼角的泪花,眼睛又模糊了。
“遇安……”她伸出双臂,抱紧了秋遇安的脖颈,把头埋在他怀里,又一次哭了起来。
还好这一次她没有再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臂了,秋遇安紧紧地抱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就好了,那就永远停在这一刻吧。
秋遇安闭着眼睛,感受着怀里秋曦瞳柔软的身体。
从来没想过,身为一个大男人,眼泪居然也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