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内部一片惨淡,却没有影响到别人,其他人还是日子照过。
时常在马场中的二公主和克巴特尔根本就不甚清楚这桩轰动京城一时的凶杀案,而是每日在马场中练习骑射。
本来这日秋曦瞳和秋遇安要去跟他们一块儿练的,然而他们来晚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秋曦瞳却一把拉住了秋遇安的袖子,将他拉到门边,捂住他的嘴道:“好像有点不对。”
秋遇安跟她一起探出半个脑袋,发现二公主和克巴特尔根本没有在骑马。
他们正一起站在场边,要命的是克巴特尔还握着二公主的双手,两人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应允我的请求,跟我一块儿回草原呢?我不相信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你对我毫无情意。”克巴特尔皱着眉头问道。
他无论是相貌,权力,还是武功,那都是草原上的佼佼者。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二公主都是回绝,让他颇有些受打击。
二公主轻轻蹙眉,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道:“你我之事可不是简单的你情我愿就可以的,这关系到两国邦交啊。明明是我们中原战胜了,哪有战胜国遣公主去战败国和亲的道理呢。”
这在皇帝看来大约会是失了体统的事吧。
克巴特尔只是坚持道:“我并不当你是中原的二公主,你即使就是宫里的一个扫洒宫女,这样的胆识和能力,我也是要求娶的。”
“还有…我是和离过的人……”二公主轻咬着下唇,“一个和离过的公主,嫁去草原,你们草原不觉得不吉利吗。况且,我在和离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说了,这辈子再不嫁人的。”
见克巴特尔陷入了沉默,二公主又道:“要你放弃一切跟我留在中原,从此以后跟我住在二公主府中,你也是不愿意的吧,毕竟你可是最有望继承西戎大王之位的人呢。”
克巴特尔还是沉默不语。
他知道二公主说得没错,他不可能放弃西戎的一切跟她呆在中原的。
不过他还是说道:“和离过不是什么问题,我们西戎不像你们中原那样古板,我们那子承父妾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区区和离,根本不值一提。”
他在京城的这些时日早就把二公主和离一事给打听清楚了,毕竟那日万寿节那么多人,他要找人打听根本就不是难事。
原来二公主和丁毅根本就没成亲多久,而且一年以后丁毅就再也不进二公主的屋子了,不仅不进去,还处处虐待她。
他跟京城里其他男子的想法可不一样,在他看来,这事二公主根本没有做错的地方,都是丁毅不懂得珍惜。
若硬要说哪里错了,那就是识人不清,瞧上了丁毅吧。
他还愈发地心疼二公主,心疼她遇人不淑。
想着要是自己能有幸娶到她,一定加倍地待她好,把她在丁毅身上遭过的罪全都补偿回来。
“我不止和离过,我全身还都是伤痕,跟普通女子白皙细腻的样子…大相径庭……”二公主道。
她拉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自己手臂上的疤痕。
虽然伤势都已经痊愈了,可是留下的疤痕却是怎么都消不掉了。
在她的手臂上,各种各样的伤疤交错,看得人胆颤心惊。
克巴特尔握着她的手腕,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二公主以为他嫌自己的身子恶心了,正要自嘲地把袖子放下时,就听见克巴特尔颤抖着道:“这个该死的丁毅!竟然这样对你!我一定要将你受的这些苦十倍百倍的送还给他!”
“你……”二公主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
只见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儿眼眶竟然都有些发红,脸上的表情哪里是嫌弃呢,分明就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只听他道:“我不敢去相像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这一辈子疼爱你,呵护你。”
不是不感动的,二公主当下就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虽然差不多的话丁毅曾经也对她说过,可是她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已经能分得清谁说的才是真心,谁说的是假意了。
只怪自己当时太年轻,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然丁毅说那些情话时那个神情,她怎么会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现在回想一下,只觉得丁毅在说情话时眼里都是厌恶。
“其实我不止手臂上,我的背上,腿上,都是这个样子的,你不要以为我就只有手臂上才这样。”二公主继续道。
克巴特尔一把撩起自己的袖子,大咧咧地道:“你看,我这里也有好几道疤,都是以前狩猎还有打仗时留下的。”
二公主怔怔地看着他身上的疤痕,没有出声,神色不变。
“我有的侍妾一看到我的疤痕,吓得都退缩了,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吓坏了的人。”克巴特尔道。
他没说的是,那些被他吓到了的侍妾,全都被他处死了。
他不希望自己另外的那一面被二公主发现,他希望他在二公主的心里,永远都是这样有些笨手笨脚的模样的。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克巴特尔理直气壮地道。
二公主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被风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笑够了,她说道:“你的歪理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克巴特尔也跟着爽朗地笑了起来,“其实,我说那个耳环是我已故母妃送我的,是骗你的,我无法连续射中十个靶子,也都是装的,我只是为了多点机会和时间与你相处。”
二公主微微抬了抬眉毛,道:“我猜到了,草原最勇猛的战士,跟方将军打了这么久的仗的五王子,怎么会无法在马上连续中十次红心,只是我没想到,那个耳环竟然……”
“我在你的箭擦着我耳边过去的时候,就…觉得心下有些异样的感觉……”克巴特尔老老实实地道。
饶是有过男人经验,也还是不太习惯他们外族人这样大方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二公主的耳根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她迅速岔开话题道:“要是方将军知道咱们中原这边的公主,居然跟他的老对手有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估计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克巴特尔哈哈大笑道:“我要早知道中原有你这样的公主,那还打什么仗,直接来求娶,让两国一早就结为友邦,也不用苦了那么多百姓了。”
二公主也跟着笑,不过她倒是觉得人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都是早已经注定好了的。
要是早点遇到克巴特尔,她肯定会觉得对方是个冷心冷情,毫无人性的蛮夷。
更何况她以前满心满眼都是丁毅,只想着怎样讨得丁毅的欢心,根本容不下第二个男子。
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和最好的安排。
“你介意的到底是你和离过的身份,还是两国的邦交?”克巴特尔认真地问道。
二公主“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其实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介意的是自己和离过的不详身份,所以才拿了两国邦交这么冠冕堂皇的一个理由来搪塞。
躲在外头的秋曦瞳听到这里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二姐在顾虑什么,这样跟自己情投意合的男子好不容易遇上了,可千万不能放他跑了啊。”
在她看来,和离过根本不叫个事儿,二姐姐能遇到一个这样真心待她的男子,到底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放弃呢?
她在旁边看得真切,这俩人望着对方的眼神,可都是情意绵绵的。
没想到秋遇安居然酸溜溜地道:“看起来你对这个五王子的评价很高啊。”
秋曦瞳瞪了他一眼,作势要打他,“你再吃这些莫名其妙的干醋当心我不理你了!”
“我才没有吃干醋。”秋遇安不服气地道。
秋曦瞳伸手捏着他脸颊两边的肉道:“还说没有,你脸上都写着呢。”
两人正打闹的时候,又听见二公主开口了,“你容我考虑一下吧,从中原到西部草原,这么久的路呢,又隔得这么远,以后可能再也没法回来了,父皇那边,也要想想该怎么去说。”
克巴特尔点了点头,他不应该逼得太紧,应该给点时间让二公主仔细思索。
毕竟这个决定可是关乎了她下半辈子的幸福安稳,一个女子要这样背井离乡,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回来,怎么可能是件能很快下决定的易事。
气氛十分沉重,克巴特尔见她眉目一直不明朗,道了句“我回驿站了”,就大步往马场外面走去了。
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二公主好好考虑吧。
看着克巴特尔朝这边走来,秋遇安连忙一拉秋曦瞳,俩人一起躲进了一边的灌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