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父女二人的注视当中，申公豹长吸一口气，两手岔开伸到脑后，抓起那满头长发用力一梳，却在无意间弄断木簪。
披头散发的申公豹看起来有些狼狈，勉强笑了笑说道：“其实在来之前，我就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应对您老的盘问。”
“无所事事的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来回琢磨我自认很应景的那些俏皮话来活跃你我之间二人的气氛。”
“说说看。”商容淡淡开口说道。
“我在想要是您问我以后有何打算，我当时准备好应对您得措辞是这样的。”
“享黄金万两，拥良田千顷，住广厦百间，自是人间最得意；登十丈高楼，揽九天明月，宴八方来客，敢笑世人无我这般潇洒；亦至逐鹿七里，叹炎黄连败六战，古今兴衰皆付尘埃中；或游五湖四海，访三俩仙人，不知人间岁月今过几何；愿守一人白头，罗衫半开，且听舟子夜语潮声萧萧。”
一旁商容拍了拍手掌：“不得不说你这个腹稿打得太好，说的就连我都有些心动，恨不得丢下这身上官职，做那出海访仙得隐士雅客。”
商容拍了拍脑袋：“可当热血沸腾过后呢？”淡淡问道：“比起先前华而不实的辞藻，其实我更想听听你现在的心里话。”
“实不相瞒我是极西昆仑山下二代关门弟子”申公豹苦笑一声：“只不过在几十年前已经被除名了。”
“这也就是我之所以，能够在百花仙子洞天福地胡作非为的最大倚仗。”申公豹心中苦涩道：“她忌惮的不是我勾陈境的修为，而是怕我还与昆仑山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我曾是天之骄子，被视为未来千年之内，最有可能跟上大师兄的脚步，甚至就是和那一代洪荒四大古仙掰一掰手腕，也是不无可能。”
“其实站立于花团锦簇之中，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这种体验我在数百年前便已经习以为常。”
要知道，即便现在修行中人日渐稀少，可搬山蹈海驱星赶月的仙人传说，却被野火烧过的荒草一般，带着更强的生命力流传了下来。
商邑姜早知道申公豹是位修行中人，但却没想到居然出身于神话传说中人的昆仑！
“真的吗，哪里有通天四峰，双色海洋，夺命罡风，晓阴辨阳的神兽，生死人肉白骨的仙萃和那高居天幕的一宫四城十二楼？”
“对！”申公豹颓然点点头：“排在十二金仙末尾的黄龙真人，便是他当年带我踏上了修行之路。”
“那后来呢？”
“后来？”申公豹苦笑一声：“但凡所有文章，用后来作为叙事结构的承接转变，那毋庸置疑，其内容必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于是，申公豹一五一十将自己锁在勾陈境数百年未有松动，以及那朝歌城中引得自己心血来潮的原因说了出来。
说完这些申公豹如释重负：“也就是说，勾陈境余下的寿元，和我本身自带的寿元加在一起，刚刚够常人匆匆忙忙的一生。”
“对比我那极其辉煌的前十几年，这个结果是不是很讽刺？”
“那能让你修为突破，再增寿元的东西在朝歌城哪里？”商邑姜此刻按捺不住心底的急切，立刻询问道。
“闭嘴！”商容再次打断，一指申公豹：“继续说！”
“我本来是想在朝歌城找到这件东西，然后就此离去。”申公豹摇头感慨道：“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阴差阳错之间，我竟然卷到了商府这件事的风波当中，然后遇到了邑姜。”
“再没有遇到她之前，我一直坚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就像我们爱一个人终归需要原因。”
“可我看到她，一个弱女子，怯生生站在人群面前说着那些话，我居然生出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申公豹看向商邑姜：“在此之后的接触，不知道有没有被你理解成调戏作弄，但我却发现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你。”
“红尘漂泊数十载，我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咀嚼着我的青春，狼狈不堪。”
“就好像一条漂泊在外的船只，透过浓郁的大雾，看到了海港之中，那灯塔照射出来那道令人心安的光芒，我就知道是你了，因为在你身上，有我一直可望而不可即，那种家的感觉。”
“所以我想安定下来，放下我的心之所向，和你在一起生儿育女慢慢变老。”
商邑姜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眼眸。
“你这个坏蛋，就知道欺负我。”商邑姜哽咽不断，声音细小的像是蚊子一般，却一个字不差落到了申公豹的耳朵里边：“可我发现，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你。”
“可现在看来，人间一如修行界般现实残酷。”申公豹深深的看了一眼商邑姜。
一身清贫怎敢入繁华，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
三生情愫奈何总成空，四海奔袭奈何难相逢。
五尝世事难得齐人美，六遍寻求难得终成果。
七出迷途难能定心猿，八入空境难能缚意马。
九久未至终是听天命，十拾因果终是尽人事。
申公豹站起身来：“邑姜你我缘尽于此，就此拜别。”说完转身离开厅堂，又忍不住最后说了一句：“但你依旧是我最初的梦想！”
眼见申公豹离开大堂，商邑姜再也克制不住对前者的牵挂，顿时嚎啕大哭，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连忙抓住申公豹的胳膊：“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虽然舍不得我爹，可我也舍不得你，你这一走就是要了邑姜的半条命啊！”
“算了！”申公豹强忍着心痛，挣脱商邑姜的手腕：“你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我强求佳人，请我恕我唐突姑娘你了！”
“等等！”坐在一旁商容突然开口道：“你说的东西是不是在长乐宫？”
申公豹闻言一顿。
“如果我能让你得到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