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完全放亮,淡薄的雾霭飘荡在半空之中,还能看见那散落满天的熠熠星辰。
长乐宫外围城墙高耸巍峨,如同一尊蜿蜒在大地之上的岿然猛兽,偶有行人驻足城墙之下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广袤的天地只剩下头顶小小一处亮色,剩下皆是那心悸不已格外压抑的黑暗。
伴随着城墙之中机关运作齿轮咬合之声,蛰伏于大地之上的猛兽缓缓睁开眼皮,眼前不甚刺眼,甚至说还有些黯淡的光芒,裹挟火把那四散火星,在视线当中逐渐扩大。
随着太虚钟第一道钟声响起,城阙禁门轰然洞开,岿然猛兽彻底睁眼。
摘星楼上,近乎赤裸上身的帝辛子受披头散发赤脚踩在地上,身后长氅衣摆拖在地上犹如一尊尊贵的凤鸟,迈着高傲的步伐来到凭栏之处。
看向从城内逐渐蒸腾,好似雄雄烈焰冲天而起的浩荡紫气高声道:“还请入宫一叙!”
话音未落,但见城中有一道人影倏然间拔地而起,脚下木屐凌空而立,几与这站在摘星楼上的帝辛子受等高,遥遥与之对视一眼,一步迈出已至后者面前,却正是那无上仙法缩地成寸!
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鹤发童颜,尤其是头上那一顶香气氤氲不染凡尘的五香冠尤为瞩目。
却正是之前做客王兄子启府邸当中的那位道门高真!
但见他,手中拂尘轻甩搭在臂弯,腰身略微弯曲行上一礼。
与此同时,一道与其格外相似,但五官稍显模糊的法相轮廓,在那好似鱼肚白的天际傲然浮现,直接割据半边天幕,亦随此人的动作作揖行礼。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法相浩瀚半步成圣。
“贫道昆仑玉虚宫门下,阐教云中子,见过九州人皇!”
“我说是谁,能有这般气象,原来是玄都原始圣人座下,第一代大弟子执牛耳者。”面对这来者不善的云中子,帝辛子受在这摘星楼的高台之上闲庭信步:“在这朝歌城内隐匿身形近月余时间,不断调整状态巩固道心积蓄修为,终是在今日达到巅峰,准备以我为垫脚石,踏出这最后半步?”
“果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王上您的那一双眼睛。”云中子微微一笑也不否认:“只不过,虽说只有这半步距离,却是犹如一道天堑般,无论贫道如何费尽心血绞尽脑汁,都难以突破。”
闻听此言,帝辛子受突然想起那同是玄都元始圣人座下,却矮了这云中子一辈儿的申公豹,不由得自嘲一笑:“你们这些阐教门人啊!”
为求今日之事得一圆满结果的云中子,当即掐断自己心中这一缕修为再难寸进的惆怅,又恢复起之前道骨仙风飘然绝世的模样:“只不过贫道尚有一事不明,还望不吝赐教。”
“哦?但说无妨!”
云中子大袖一挥,直接涵盖整座天圆地方的朝歌城,以四大镇门为点,四条御道为连接,将这方天地之势悉数加持于长乐宫,是为落神阵!
于整座大天地间重新构架出一方小天地,颇与姬旦那长夜一刀异曲同工之妙。
又似这娲皇宫的清风福地,只要主阵之人修为足够,哪怕就是这天底下最为顶尖的几尊圣人亲至于此,虽不敢言胜,但也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云中子看向帝辛子受:“王上为何将那落神阵开出一道缝隙,主动相邀贫道入宫?”
“不在此方世界当中谓之曰神,不在九州之上炼炁谓之曰仙。”闻言帝辛子受冷冷一笑:“普天之下九州之上我为人皇。”
“在孤王的疆土之上。”帝辛子受指了指脚下:“你算哪门子不堕因果的避世仙人?”
身材高大清瘦的云中子,摇摇头叹息一声:“现在的王土不是以前的九州,而眼前的王上也不是以前的人皇!”说着又是迈出一步。
而在他方才站立之处光线扭曲空间折叠,在那介于虚幻真实之间,抬眼望去渺渺云雾当中,矗立一尊巍峨万丈,身着紫色道袍天衣,头顶皂色混元巾加持一顶金色莲花冠,身后宝相光晕普照周天的本源法相,站在此方天地之间。
望着地上比那蚂蚁还要渺小的帝辛子受,云中子本源法相掐了一记法诀恭声道:“王上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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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开元殿广场之上的太虚钟无人敲动,却发出阵阵急促的钟鸣之声。
一声苍凉的牛角号在长乐宫中传递开来。
“集合,速度集合!”
“都耳朵聋了吗,在开元殿外广场之上集合!”
不出盏茶功夫,负责巡守值班的两百带刀侍卫来回穿插集结。
一道亮丽的烟花在众人头顶直接炸响。
把守在长乐宫外围的一千御林军,分为前中后三重,瞬间开始集结。
最外层三百御林军身穿铁甲,双手持虎怒方形盾牌,一组二十人,其中最下层有六人负责托底,其上一层便少一人,再上则再少一人共计五重,重重累积构建一面铜墙铁壁,负责抵御第一波敌方冲锋。
中间四百御林军身着轻便布甲,主打机动性支援性,多为膂力惊人之辈,手持卜字长槊中远距离拒人拒马,可勾可挑可剌可划,近距离则仗盾牌庇护,持弯刀主动现身砍杀活捉。
两翼各有二百御林军,身着坚韧皮甲刀枪不透水火不侵,平日训练更有胯下战马为伴,手持长刀弯弓,顺风负责交叉火力压制,均势负责干扰牵制,劣势负责偷袭游击。
两百杀气腾腾带刀侍卫加一千装备精良御林军,在广场之上汇和交互消息,最后不约而同将注意力放到了长乐宫内城的摘星楼上。
而此时,整座长乐宫地面之上,用那整块质地细腻的青石雕琢的巨大地砖,因为地势发生变化,从而产生的移位挤压,一道道裂缝蔓延开来,破碎的小石子儿更是紧张的从地上不断跃起。
双方负责人彼此互视一眼,压低声音道:“遇见这种情况,他太史监居然还能坐的住不成?”
“回禀大人,太史监里边一个人都没有!”
“管不了这么多了!”御林军负责人看着那眼前似在跳舞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破碎的开元殿,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将铁甲覆面,抽出长刀沉声道:“跟我来!”
“未央殿前凡遇,惊慌失措雪上加霜者,杀无赦!”
“未央殿前凡遇,大呼小叫火上浇油者,杀无赦!”
“未央殿前凡遇,行踪可疑罔顾隆恩者,杀无赦!”
带刀侍卫负责人大吼一声:“跟上御林军的兄弟,将这摘星楼围他个水泄不通,要是谁放走了一只苍蝇,小心我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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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两道身影走进这城阙禁门当中。
却正是那王叔子干与首相商容二人。
首相商容踮起脚来,望向那远处好似云遮雾绕般的摘星楼,猛然回过头来问向身边亦敌亦友的王叔子干:“他子启是怎么知道,今日长乐宫会有这等惊天变化?”
王叔子干沉默不语。
此时,戍守长乐宫的力量尽数被抽调到处于内城的摘星楼前,以往布防严密的岗哨,在此刻形同虚设。
两位同是三朝元老,在这朝歌皆有惊人能量的老者,即便是以往也能在这长乐宫外围随意走动,更何况是在这特殊时期?
随着云中子施展那浩瀚仙法,整座长乐宫都随之震颤不停。
如是遇到强烈的地震般,二人只感觉这脚下往日坚硬的地面,在此刻就犹如这起伏不定的浪潮,又似这无处着力的棉花。
身体倾斜,靠在这灰尘簌簌抖落不停的墙壁之上,才能勉强保证身体的稳定。
难以想象,摘星楼上已成哪般模样?
像是抓到什么线索的商容,心中悚然一惊:“你和他到底还在私下还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同样年老体衰羸弱不堪的王叔子干,勉强倚在这墙壁之上,看向那不远处位于内外双城之间的太史监。
跟我进去,你就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