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为何如此针对我与孟玖!”
易寒的行止剑横在清灰的脖颈上,锋利的剑刃紧贴着人的皮肉,像是只要他手腕微颤就能轻而易举得收割剑下之人的性命。
孟玖站在易寒的右侧,薄水剑在手中松了又紧,双目紧盯着清灰的神情与一举一动,并没有因为他血流不止或是正被易寒压制着就放松警惕。
清灰的眼眸从眼前面若寒冰的易寒移到了紧绷着面庞的孟玖身上,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亮光闪过,但细细分辨时却沉郁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他的目光定在孟玖的身上,一息后就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已经重新落回了易寒的身上。
“嗤。”
清灰的上下唇瓣轻颤,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不屑与尔等交谈的潜台词却是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易寒本就因清灰而心有不耐——若不是清灰在身后跟踪,孟玖不必封印住自己的灵力,自然也就不必假装自己是个小孩子,更不用连去集市玩一场都像是冒险——现在看到清灰明明已经被制住却还一副天下负我的模样,原就冷漠的面容一凛,杀气凌冽得像是能在清灰身上划出数道血痕。
“易寒。”孟玖之前和清灰对视了一瞬,正因那个暗藏了无数负面情绪的眼神而心惊就发现易寒因清灰的一声嗤笑而心绪翻涌。她出口唤了一声易寒的名字,和男人的眼神对视上后发现他已经重新平静下来后才心头一松。孟玖把视线重新落在了清灰的身上,她下意识得不想看那双眸子,因此目光落在了清灰仍在不断洇血的伤口处,“清灰,如若不出意外,我们与你应当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什么一直要与我们纠缠不休?”
“……女人。”
清灰在孟玖出声的同时就明白想要惹怒易寒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本想再出声嗤笑一声,听到孟玖的话却仍是将她上下看了两圈。清灰的嗓音因为受伤过重的缘故变得嘶哑,说话时也喘了几下才能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他其实自己也说不清这声脱口而出的“女人”究竟是嘲讽意味偏重还是嫉恨占得比重更大,只看孟玖甚至不同自己对视就在心中无端燃起一团火来。
易寒根本不在意清灰因为喘息时幅度过大和说话时声带的震动而在脖颈上多出的那条细长伤痕,鲜红的血液顺着行止剑的剑刃流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清灰的脖子上多出了一道血迹。他听不得清灰在与孟玖对视后发出的那声嘲讽,当下上前一脚就踹在了清灰的胸口,直把他连踹带踩到哇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别装了,清灰,你根本不是什么硬骨头。我们也并不是一定要个答案,杀了你,我们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
清灰突然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不断得喷出血沫子。他被易寒踩得仰面躺在地上,因为疼痛手指无意识得痉挛着抠住了地上的土,也似乎正是因为仰面躺着的姿势的缘故,清灰一边笑着一边就剧烈得咳嗽了起来。
孟玖攥着剑站在一边,看着清灰仰面大笑时满口满喉的血,看他的手指痉挛着根本抓不住任何土沙仍不断得在地上抠着,看他笑到血灌进气管,却连剧烈咳嗽时都因为被易寒牢牢踩着的缘故只能勉强偏过头而不是翻过身子。
孟玖并不是想要同情清灰,他目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该得的,都是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之后该还的债。但孟玖的右脚还是向后微错了半个脚掌的距离,身子也随着脚步偏转了细微的角度。
只是这一点变化也被清灰捕捉到了。
清灰的右臂微微抬起,他颤抖着的手向孟玖的方向笔画了一下,喘息声都像是在拉破败的风箱,却仍是笑得露出了血红的口腔:“女、嗬——,女人啊,呵咳咳咳咳……”
易寒懒得再和清灰废话,听到他的话后脚尖一捻就让清灰本能得向上挺了挺身子,再松开脚尖上额外施加的力道后清灰面色惨白得和血红的嘴唇与下颚形成了鲜明对比:“不想活了就再把眼睛放到孟玖身上去。”
清灰“嗬嗬”得喘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此时他已经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没有再去看孟玖,但也没有将视线落在易寒的身上。清灰看着天空,用比之前更轻的力气吸了两口气,接着才露出个鲜血淋漓的笑容:
“你们啊,呵……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你们那两个封印在剑里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剑,贱,哈哈哈哈,贱人封印在剑里,总算是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清灰口中的污言秽语,连孟玖一个穿越而来的人都怒火翻腾,就更不用提易寒这个同父母感情极好的儿子了。易寒手腕一翻,原本横在清灰脖颈上的行止剑顺着翻腕的弧度插进了清灰的左臂中,冷光一闪,未等清灰做出何种反应,行止剑的剑刃就再一次贴上了清灰脖颈处的皮肉。
清灰的笑声被易寒的动作打断,他双眼瞪大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崩得僵直了几息的功夫才重新软顿了下来。他似乎是被易寒一言不发就在自己身上捅开口子的举动吓到了,因此再次开口已经没有了之前讥讽的力气,听起来像是在讲陌生人的故事。
“易寒,易寒,你真不愧是那两个老东西的儿子……好,好,我不提,成了吗?呵。”
“你们以为你们的父母有多么美好、善良——哈,你们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你们知道吗?知道吗!”
清灰的情绪随着回忆再一次剧烈起伏了起来,他大声地喊着,像纸一样白的脸色都随着用力猛地涨红了起来,搭配着他唇边已经近乎凝固了的血迹,看起来惨烈又悲哀。
“他们囚禁我,囚禁我啊……哈,哈哈哈哈,你们经历过被囚禁的滋味儿吗?不,不不,你们不会的,毕竟你们,你,你是他们多么骄傲的儿子啊,呵。”
“几十年啊——几十年!不是几个时辰,几天,几个月……那是数十年!眼前只有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人,没有动物……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听我讲话。你们尝试过这种滋味儿吗?我甚至都没有将你们分开关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还有什么……啊,让我想想……对,你们的父母,那两个活该变成两把剑了的老家伙,我也该感谢他们的。虽然几十年了从未去看过我,也没有给我送过什么的东西,衣服,吃的,水,这些全都是我自己找的——我也该感谢他们,至少囚禁我的地方还有这些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是不是,嗯?易寒,我该感谢你爹娘,是不是,嗯?是不是!”
“我谢谢他们啊,真是谢谢他们……没有他们,哪有现在的清灰啊,啊?易寒!是你,是你的爹娘造就了现在的我!无冤无仇?针对?呵……呵呵呵呵……你说我为什么,你们两个,不值得我针对吗,不值得我纠缠吗?父债子偿,父债子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孟玖的眼里,清灰已经和她曾见过的陷入走火入魔境地中的人没什么两样了。她虽然对父亲母亲仍抱有尊重与敬爱,但毕竟不同于重生前的父母,因此清灰说的那些她并没有生出过多的感触,只是看着清灰陷入回忆后宛如癫狂的表现和一会儿平静一会儿暴怒的状态,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易寒没有打断清灰的话,他原本就绷着的面庞随着清灰的描述和质问越发冰冷,唯一不变的只有脚下踩实了的清灰的胸口,和紧贴着清灰脖颈处皮肉的行止剑的剑刃。他冷笑道:“不知好歹。如果不是我父母当年当机立断将你囚禁起来,你以为你还有命能活到现在?还说什么父债子还,若真按你所说,此刻你该为我父母曾救你一命而感恩戴德!而不是在这里说些什么胡搅蛮缠的话。”
“胡搅蛮缠,你说我这是胡搅蛮缠!”清灰连眼白处都布满了血丝,想要怒吼却已经没了力气,连尾音都虚弱得飘忽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可怖,“易寒!如果不是你的父母,此刻我的灵力,我的武力,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你以为你还制得住我吗,我呸!”
“啧。”易寒简直懒得再同清灰再说些什么,只是余光看到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孟玖后再次开了口,“如果你还有点脑子,你就应该记得你当年修炼的是禁术。说什么我的父母将你囚禁在黑暗中数十年,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我的父母将你囚禁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只放任你独自去面对各方人士的追击,你怎么可能还有命活下来?你难道想不明白禁术代表的含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