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蔓迪的带领下,纲吉和维克托找到了宿舍区的大门。
若说之前经过的宿舍是普通居民楼的话,那这边的高级贵族的宿舍,就是拥有独立别墅自带小花园的富豪小区了。
纲吉站在门口向里眺望,看着宽敞整洁的大道,排列整齐的洋房,总觉得有些无语,这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过也难怪。
高级贵族的数量稀少,整个王国也只有二十四领主的直系血脉能得到这个殊荣,作为未来把控国家命脉的精英,在这个王权时代拥有特别待遇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找到宿舍区的守门人,与他对照完信息后,纲吉就被塞了一把银色的钥匙,钥匙挂着的金属片上刻着一串数字。
2027。
应该是别墅的序号。
这一幢幢的别墅虽然大小配置都一样,但门前有挂着带数字的门牌。
嗯,按照这样的排列方法,他的宿舍应该在更后面点的地方。
三人向后寻找,果然找到了编号2027的门牌。
纲吉用钥匙打开门,往里面探头一看。
哇哦,家具装修一应俱全,看起来彷佛五星级酒店的顶级客房,直接住进去也完全没问题。
在里面转了几圈,纲吉觉得没什么好添置的了,他把装着衣服的行李从空间戒指里搬出来放好,就对蔓迪提出了一起外出的邀请。
初来乍到,本来应该忙着收拾宿舍的辛苦劳动,因为院方做得太好,导致他现在一身清闲呢。
蔓迪像是早有预料般的站在门外等候,看见纲吉出来,脸上是意料之中的表情。
对哦,她是埃德加的侍从,而看尤姆对埃德加的重视程度,埃德加怎么也该是个高级贵族,所以蔓迪对这个宿舍区应该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三人离开宿舍区,向教学楼进发。
之前有提到过,马利斯贵族学院是法鲁梅纳斯王国唯一一所贵族院校。
在这个国家里,所有贵族都要在十岁前入学,完成学业后才能正式得到“贵族”的认可,否则就是单纯的只有血统没有承认的庸才。
因此,这座学校在拥有非凡意义的同时,也鱼龙混杂、良莠不济,形成了一个特别的小社会。
如何在这座学院里从容的生活下去,就是纲吉今后的课题。
据蔓迪所说,一般新生在入学后就要接受测试分班,但是高级贵族不用,他们会直接进入基础教学阶段,并依照自己的步调学习下去。
虽然之后也要在四大类里选择进修方向,但几乎所有高级贵族都只会选择军事或政治方向。
因为在他们看来,若是去选择了商业或科研,就跟放弃争夺领主之位没两样,那些野心勃勃的孩子们可不会容许自己未战先退。
“高级贵族的班级我们称之为‘领主班’,因为在里面学习的全都是拥有继位领主资格的人。”
蔓迪在参观途中不仅会给他介绍风景和建筑,还会给他科普一些关于学院的知识。
“班级里的学生不会很多,大多时候都是个位数,因为继承人们之间也有年龄差,这样的差距会让他们进入不同的学年,不在一起学习。”
“听说您这一届的领主班,包括您共有五位学生。”
“他们分别是,阿纳贝尔德公爵家的次子,安普利斯·阿纳贝尔德。”
“萨贝流士伯爵家的千金,菲尔莉娅·萨贝流士。”
“卢多塞伯爵家的长子,庞德·卢多塞。”
“以及罗德里克侯爵家的三子,艾格·罗德里克。”
纲吉边听,边把这些姓氏与自己的知识相对应。
阿纳贝尔德,二十四主领地综合实力排名第二,仅次于劳伦斯特;萨贝流士领地排名第十六;卢多塞领地排名第五;罗德里克领地排名十一。
蔓迪继续科普道:“其中,阿纳贝尔德公爵是支持陛下新政的人,而是卢多塞伯爵和罗德里克侯爵都是先王派系的人,至于萨贝流士伯爵,这位阁下是王都出了名的中立派。”
维克托和利姆露听完都是眉梢一挑。
哦豁,这个妙啊。
小小的一个领主班里,居然正好浓缩出了一个法鲁梅纳斯贵族社会的现状。
支持新王的人,坚守旧王的人,还有两不相帮的人。
现在加入一个纲吉,不知道今后会产生怎样神奇的化学反应。
两个无聊的成年人居然有点期待起来了。
……
在王都马利斯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工厂中的妇人们正忙着纺织布匹。
去年棉花丰收,她们忙过了一个冬天也没有把库存的棉花全部纺完,为了赶上今年的热卖季,她们只能加班加点的赶工。
不过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一想到将布匹卖出去后得到的金币,她们就好似有干不完的力气。
而在这群五大三粗的忙碌的中年妇人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格外突出,她是前几天工厂里新来的纺织女。
这位姑娘年轻貌美,谈吐不俗,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与周围的村妇们格格不入的矜持优雅。
起初,因为这纺织女的空降,妇人们还很是诚惶诚恐了一阵,以为是上面的大小姐到她们这儿玩耍来了。
瞧瞧那双细皮嫩肉的手哦,一看就是没做过粗活儿的,定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儿。
本以为大小姐玩一天就该回去了,但没想到对方还真赖在这儿不走了,哦不,应该是想走也走不了。
大小姐周围总有两个高大的侍卫跟随左右,可说是护卫吧,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某次她们看见侍卫们冷眼旁观大小姐做苦活儿时才弄明白。
这几个男人不是护卫,而是来监视大小姐防止她逃跑的。
有些上了年纪的妇人也听闻过贵族中龌龊,对那位弱不禁风大小姐生出了几分同情。
在某次试探的帮助大小姐,见那些侍卫们不反对后,这些善良的妇人就开始慢慢教导这位不识五谷的大小姐生存下去的方法。
要学的东西很多,因为在这方面这姑娘实在太过无知了。
打扫、洗衣、做饭、工作……
在失去所有的庇佑后,凡事都要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完成。
不打扫,房间就会脏乱得无法忍受,不洗衣,就无法保持体面的姿态,不会做饭就要饿死,不去工作就没有生活来源。
没办法去思考什么复仇大计,光是维持那一点点的微薄薪水就耗尽了她的力气。
生活啊,原来是这么枯燥劳累的吗?
曾经手握重权的领主夫人,如今微不足道的小小纺织女,克莉丝多.德克曼丢掉曾经雍容华贵的形象,瘫倒在冷硬的木板床上。
啊,这样的床……
以前谁要敢给她睡这种床,她一定会把那人打个半死再关进地牢里的。
那个混蛋国王!
克莉丝多拉起袖子,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抑制魔力的小型镣铐,再次想起了前几天自己与尤姆的那次会面。
当初被魔王抓住扔进地牢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但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不允许她低下自己的头颅,所以克莉丝多只是打理好自己的形象,安静地等待着死刑到来。
德克曼家的人,就算前方是无尽深渊,她也要昂着头高傲的走下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魔王没有在暴怒之下处死她,反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尤姆,神态轻松的走进来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就是马尔杰诺侯爵的夫人吧,久闻不如见面,果然是位风姿卓越的美人啊。”
克莉丝多就静静的看着对方,在隔了道铁栅栏的地方搬了把椅子坐下。
确实是久闻不如见面。
克莉丝多想,因为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这位声名远扬的国王。
尤姆·法鲁梅纳斯。
这个联合魔物窃取了法尔姆斯皇权的小偷,先王派系的头号敌人,确实长了长风度翩翩的脸,难怪可以厚颜无耻的把自己塑造成英雄,受人爱戴。
“夫人,你做事的谨慎程度真是令人钦佩。”
尤姆对克莉丝多的冷淡和抗拒熟视无睹,“我派人将马尔杰诺全部搜查了一遍,却还是找不到你为劳伦斯特效力的证据,要不是我确定这次来的人都是我的亲信,都要怀疑是不是我这边的消息提前泄露了。”
克莉丝多笑了笑,眼眸微眯,意味深长的说:“这可不一定,说不定真是那样的呢?”
哼,她就是要恶心对方一把,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不过尤姆的段位比她想象的要高,帝王的疑心病最是深重,但尤姆听完却是没什么反应,好像真的是左耳进右耳出一般。
尤姆犹豫了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是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所以火气才这么大的吗?”
不行么?
克莉丝多斜睨他。
要不是多年的教养,她现在就该一副大佬的样子,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抖腿了。
“怎么?您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消息吗?”她挑着眉,语气轻蔑道:“那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早就给自己下了泄密即死的诅咒。”
尤姆:“……”
厉害厉害。
果然是个狠人。
尤姆在心里惊叹埃德加对这位女士的准确评价。
不过既然得不到情报,那对方现在唯一的价值,也就剩下在审判法庭上指控劳伦斯特意图谋反了。
可考虑到克莉丝多的顽固程度,尤姆觉得这事儿没戏,不用想了。
他干咳一声,“朕明白了,不会尝试从你这儿得到信息了。”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还有件事朕有些惊讶,所以想来问问你。”
“什么?”
临死前的时间大把大把,无聊也是无聊,克莉丝多倒也不介意听一听。
“我本来以为,你为了拿到领地的权力暗害了马尔杰诺。”尤姆眼神复杂的看着监牢里的女人,“但没想到我的人在侯爵府的密室里找到他了。”
“嗯,他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何止不错。
尤姆想起之前自己看到对方的样子。
啧啧,肤白肉嫩、神清气爽的,人都胖了一圈,这不仅是脂肪的堆积更是爱情的滋润。
而且这货获救后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为克莉丝多求情,呵,老婆都哄不好的丢人玩意儿!
他要是有用,他老婆还能站到劳伦斯特那边去?
撬墙角都不会,废物点心!
曾经成功从另一个魔王阵营撬走缪兰的尤姆,对没用的马尔杰诺侯爵十分鄙视。
“明明站在你的立场上,直接杀了他会更好,可你为什么没用这么做呢?”尤姆紧盯着对方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变化。
提到马尔杰诺侯爵,克莉丝多的眼里闪过一丝怅然。
但她很快回过神,冷笑道:“我嫁给他本来就是为了利用他,想怎么样都是我的事。他可开心了吧,今后身边不用再躺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了。”
“……”
等等,这反应……
尤姆忍不住说道:“你确定他会开心?他喜欢你,你没看出来吗?”
“逢场作戏而已。”克莉丝多白了尤姆一眼,“我以为做了几年王族的你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懂是懂,但我不会把这个词用在感情方面。”
尤姆叹了口气,饱含对马尔杰诺肉眼可见的充满坎坷的追妻之路的同情,“我想我的下属也是一样的。”
看克莉丝多满脸不信,尤姆有点为难。
想他进来的时候,马尔杰诺那家伙还信誓旦旦的说,克莉丝多一定会为了他回心转意,现在一看……
兄弟,你是不是对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有什么误会?
其实根据现在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克莉丝多·德克曼的罪名足以致死,但是有个马尔杰诺侯爵横在这里,他还真不好直接判克莉丝多死刑。
于是尤姆思虑良久,还是决定给克莉丝多一个机会。
他摊摊手道:“好吧,你要是坚持这个看法我说再多也没用。那我就换个问题问好了。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一直坚持要重建法尔姆斯呢?”
克莉丝多想都没想,张口就来,“因为法尔姆斯的荣耀永存!”
尤姆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于是再次强调道:“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口号,但我问的是你的想法。”
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克莉丝多,认真又不失威严,“我想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你,哪怕放弃生命也要重建法尔姆斯。”
“法尔姆斯是我的母国,我当然要拼尽全力去守护她!”克莉丝多斩钉截铁道。
“……”
这个理由无法反驳,也反驳不过,所以尤姆换了个角度。
“克莉丝多·德克曼,你出身贵族世家,从小享受着精英教育、锦衣玉食,你学到了要忠君、要爱国,那么那些在领土上生活的平民呢?”
“在这片土地上,共生活着三千五百万的人口,其中贵族仅占百分之七,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三全是平民。”
尤姆看着的她的眼睛,语气平静的问道:“他们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什么?你觉得贵族应该如何对待他们呢?”
克莉丝多皱眉,“这些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尤姆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袖口,“这决定了你的刑期究竟是死刑还是死缓。”
“有区别吗?”
“有啊。”尤姆的语气轻快了一点,“死刑是立即执行,而死缓是可以戴罪立功的,要是功劳极大的话甚至可以抵消死罪。你要知道,朕对人才一向秉持珍惜的态度。”
“……”
克莉丝多看尤姆的眼神里警惕不减,也不知道信没信,但她还是开口了,“平民对我来说是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在我看来他们就像路边的小草一样,是其貌不扬又理所当然的存在。”
尤姆想了想,说道:“意思就是说,你对平民的存在既不否定,也不肯定,是吗?”
“是的。”
克莉丝多的观点,其实也是现下大部分贵族的观点。
有时候,阶级这种东西横在那里久了,明明都是同样结构的人类在这样的洗脑下,也会真心认为自己与平民是不同的两个物种。
这样的思维束缚,是尤姆最大的心病。
“那么印象呢?你对他们又有种什么样的印象?”尤姆开口问,心里却已隐隐有了答案。
克莉丝多想了想,“他们大多不聪明,见识短浅、愚昧,举止粗俗,而且很贫穷,甚至有些还带着病。”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尤姆皱眉,“那你有想过要改变他们的现状吗?”
“改变?要怎么改变?”
克莉丝多翻了白眼,“把金库里的钱分给他们?把粮仓里的粮食分给他们?让我的家庭医生去给他们治病?不不,那样只会助长他们贪婪的本性,甚至还会生出不劳而获的风气。”
“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很片面。”
尤姆点点头,客观的说道:“夫人,你一定没有真正接触过平民,所有的看法都来源于书本和他人的口耳相传,最后再在其中加上了点自己的见解。”
“是又如何,难道我说错了吗?”克莉丝多丝毫不认为自己的看法有什么不对。
“是的,你错了。”
尤姆站起身,拍拍自己褶皱的衣摆,“有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想像夫人这么明智的人,在自己亲眼确认前一定是不会受任何话语影响的。”
“所以,夫人还是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确认一番吧。”
“……?”
克莉丝多微微蹙眉,从尤姆的话里品出味儿来了,“你不杀我?”
尤姆走向房门的脚步一顿,回头道:“嗯,暂时不杀,因为离审判开庭的日子还有几天,而利姆露陛下指明了要旁观你的审判法庭。”
在那之前你不能死。
克莉丝多:“……”
听出对方言外之意的克莉丝多被噎了一下,随后就发出了讥讽的嗤笑,“魔物的走狗!”
“啊,在你们看来就是这样的吧。”
解释太多次他们不听,尤姆也懒得解释了,他毫不在意的开门离开了。
再然后,克莉丝多就被戴上压制魔力的小型镣铐,快马加鞭的送来了这家纺织工厂。
那狗皇帝为了防止她逃跑,居然还派了四个皇家骑士团的骑士轮流看守她。
可恶,混蛋!
想起这事儿她就气得锤床,嘭嘭嘭,一下又一下,就是在拿床板当那狗皇帝泄气。
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财大气粗的领主夫人了,没办法拿昂贵的瓷器摔着玩,只能贫穷的锤锤床。
狗皇帝,走着瞧!总有一天也要你尝尝——
她转念一想又不对,那厮本来就是从平民变成皇帝的,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靠!
发现无论怎样都不得劲的克莉丝多把自己气到了,又是一记饱含怒气的锤床,随即扑通一声巨响——
木板床榻了。
克莉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