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被芬妮卡母亲的发狂弄得一团糟,暂时是进不去了,又因为院子里除了一颗树和张石桌外一无所有,所以芬妮卡从屋子里搬了两把小板凳出来。
此时天已经大亮,贫民窟的清晨是不同于夜晚混乱的宁静清冷。
不刺目的朝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破晓的晨光驱散了黑暗,带着水汽的薄雾携着微风轻轻拂过时不经意间夺走了些生命的温暖。
……又变冷了啊。
纲吉在周围低矮的屋顶上发现了些薄薄的白霜,呼出的气息也能在空气里形成肉眼可见的白雾。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下雪啊?
虽然雪很好看,可在这个时间和地点出现真的很令人担忧啊。
想起昨晚看到的景象,纲吉微微皱眉,虽然是别人的领地他不应该多管闲事,但之前没看到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要置之不理吗……
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没有带其他衣物的他希望靠此来增加些自身的温度,当然,也是为了让自己那变得有些迟钝的身体活络些。
他可是第一次熬夜到通宵啊,这感觉真是差劲极了,虽然大脑似乎蛮清醒的,但身上却在不停的冒冷汗,反应神经好像也有所下降……
“阿纲,你还好吗?”肩膀上的利姆露担心的问道。
他家小孩自从来了军营后就没准时准点睡过觉了,现在更是直接通宵,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啊,黑眼圈也很严重。
“还好,说起来这感觉还真是新奇啊,不过不太好受就是了。”纲吉苦笑道。
“说起来现在外面的人好少啊,都回去休息了吗?”
贫民窟的早晨之所以冷清,不仅仅只是温度的原因,还因为在夜晚放纵完的人们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休息了,除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漫无目的的徘徊在街头,外面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形生物。
“喝水吗?”
芬妮卡再次从屋内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铁壶和两只杯子。
“对不起啊,明明帮了我这么多,还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边说着,边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托盘,拿起铁壶倒水。
“不,没什么,你不是也帮了我吗。”
纲吉在她从屋子里搬出来的板凳上坐下,并从她手里接过了水杯。
“……”
芬妮卡收回手的动作顿了顿,她站直了身体,回头看着紧闭着的房门说道:“我妈妈因为各种压力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只是怕我受到伤害,请不要和她计较。”
纲吉知道她这是在解释之前她母亲发狂的事情,于是善解人意的笑道:“没事,我没有在意,看得出来她很爱你。”
对上那温暖的棕色眼睛,芬妮卡也微微的勾起了嘴角,说道:“是啊。”
看到女孩脸上再次绽放出微笑,小孩也放下了心。他低头喝了一口拿着的水杯,但在味蕾触碰到了杯里的水后就止住了动作,一口水含在口腔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唔,怎么说呢,因为这杯子里的水……味道有点特别。
是的,味道。
在此之前小孩是从来不知道原来水也是会有味道的,像是铁锈的味道……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向托盘上的铁壶,是从这里沾染上的吗?
可看芬妮卡坐在他旁边,咕嘟咕嘟一杯接着一杯的豪爽样子,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说不定是因为水质不同。
于是,含在嘴里的那口水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芬妮卡喝水喝爽了,转头看到纲吉端着杯子十分秀气的小口小口抿,忍不住笑了,“喂喂,你是女孩子吗?这样喝我看着都累啊!”
纲吉好脾气的笑笑,将剩了一大半的水杯放到了一边。
“那么,你要说的是什么事呢?”他开门见山的问道。
说到这个话题,芬妮卡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点,视线瞟向了别处,“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很拙劣吧……传家宝什么的,是我编出来的。”
纲吉愣了愣,尽管早就知道了芬妮卡没对他说实话,但他也没料到对方会这样开门见山的跟他坦白。
芬妮卡的视线到处乱飘就是不肯对准她说话的对象,两只手覆盖在早就空空如也的杯子上,并不柔嫩却细长的手指不自觉的绞在一起。
“嘛,身世这方面我倒是没说谎,只是在‘传家宝’存在上骗了你。”
“至于为什么……”
芬妮卡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转头直视了纲吉棕色的眼睛。
“是因为有人雇佣了我接近你,套取相关情报,甚至在必要时把你引进他们设下的陷阱里——”
她眼睛暗了暗,犹豫了一秒后,还是接着说道:“就像是昨晚那样。”
“……”
纲吉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这个他还真的没料到。
意思就是说,昨天晚上的袭击其实是芬妮卡引来的吗?那么他之前的感谢……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他微微皱起眉头,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
“不过我离开后就后悔了,所以后来又返回去救你,对不起啊。”
看着纲吉反应,芬妮卡抿抿唇,移开了视线后继续开口道:“任务完成的报酬,是能够完全治好我妈妈病的高阶回复药。”
纲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是高阶回复药的话,只要二十五枚银币就——”
这价格对平民而言确实较高,但要是攒攒钱还是可以买到的。
“但那是在魔物之灾前。”
芬妮卡反驳道,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发力,肩膀也微微耸起,紧皱的眉头诉说着她巨大的压力,“我妈妈发病,是在魔物之灾爆发后。”
纲吉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格里坦在魔物之灾后粮食和药物就变得稀缺起来,两者价格暴涨令人咋舌,甚至如今的药品更是因为讨伐而被禁止私自交易……
也难怪芬妮卡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但是妈妈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芬妮卡弓着身子,一只手愧疚的捂着脸,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只有她了……”
纲吉沉默了一会儿后呼出口气说道:“你的理由,我理解了。不过请原谅我暂时没办法跟你说‘没关系’。”
“不,这是正常的。”芬妮卡放下了捂脸的手,栗色的眼睛看向纲吉,脊背也微微直了起来。
纲吉揉揉太阳穴,睡眠不足的引发的各种后遗症让他现在有点头昏脑胀的,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他还要处理这些问题啊……
但是不去想又不行,这事拖延不得,于是他又把最近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分析了一遍,在此期间芬妮卡很有眼色的没去打扰他。
半响后,纲吉缓缓吐出口浊气,棕色的眼睛直视芬妮卡的眸子说道:“好了,我现在可以明确的跟你说,‘没关系我没在意了’这种话了。”
“哎?”芬妮卡一愣,指着自己有点不敢置信的带着些试探性的问道:“意思就是说,你对我骗你的这件事情不在意了吗?”
“嗯,是的。”纲吉点点头说道。
说出这样的话当然不是因为纲吉性格圣母什么的,要是他全然不知情真的被芬妮卡欺骗了的话,要他说自己不在意什么的那肯定都是骗人的鬼话。
是非不分、没有原则的原谅一切的行为才不是什么善良大度,那是愚蠢。
但此刻纲吉并没有对自己说谎,他能够发自肺腑的说出这种话的原因,是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芬妮卡没对他说实话。
对素不相识的人撒这么大的谎,芬妮卡这人不是性格顽劣就是抱有什么目的,在明确了这一事实还依然决定帮助她后,纲吉就已经做好面对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了。
嘛,话是这么说,但果然还是有点不舒服啊。不过既然早就决定好了不计较,那么现在再说些什么也太矫情了。
芬妮卡倒是一副被震惊了的样子,她难以理解纲吉现在这种淡然的心态。且不提之前被她耍得团团转,就说为一个欺骗了自己的人使用掉了一瓶天价的药品,为什么不生气呢?
纲吉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如果是药的话没关系哦,你可能不信,但其实那种药在我家里有好几个仓库呢!”
就算是事实,被用这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也会被人一笑置之。
不过比起这个“冷笑话”,芬妮卡更关心的是,又一次被刷新的自己对纲吉的印象——
三番两次的原谅别人无礼的行为,无条件的信任别人,这么容易的就按别人说的话去做……
不会吧,虽然早就有点感觉到了……原来,这家伙居然是个“圣母”吗!?
花了点时间接受了自己的目标似乎是个圣母的“事实”,芬妮卡觉得自己好像颗泄了气的皮球,她扶额叹息,无力的说道:“你啊,这样太容易被骗了,女人的话都是花言巧语哦。”
“但是你跟我坦白不是吗?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
全然不知自己在对方眼里留下了何种印象的纲吉,依然仿佛天真到了极点的说出这样的话。
他是真的那样想的。
就算是使用的那两瓶回复药,也都是他自己自愿送出去的,并不是芬妮卡欺骗的结果。
“……是吗。”
眼前的笑脸很可爱,但芬妮卡却有点心累的移开了视线。
是天真的小孩子呢,真的是天真的小孩子呢……果然是贵族出身的吗。
“算了。”
芬妮卡挠挠头,坐姿似乎也放松了很多,不如刚开始的拘谨了,“我还是先跟你说说我知道的东西吧,不然我的自曝也太没价值了。”
“可以吗?”
纲吉眨眨眼,他发觉对方不明缘由的对他放松了些警惕。奇怪,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听了纲吉的问题后女孩挑起了眉毛,摊了摊手,像是为他的天真感到无奈和好笑,“说什么呢,我都跟你表明身份了吧,再多说些什么也无所谓了。”
这话确实没错。
在芬妮卡跟他表明身份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算是背叛了她的雇主。这在职场上来看是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她以后还有很大可能会遭受到雇主报复。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他有些担心的问道。
“放心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芬妮卡心大的摆摆手,轻描淡写的将之略过。
虽然是这样笃定的宣言,但纲吉的眉头却并未松懈。
芬妮卡不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综上所述,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在列车站那次就认出了你。”
“毫无疑问,他们是有备而来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可能雇佣了其他人来针对你。你还是多注意点吧,别指望其他人像我一样会叛变。”
“……不会的。”小孩的视线微妙的移开了一会儿。
“我是不清楚你们贵族间的矛盾啦,但是对方可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你还是快点告诉家里人,趁早做些防备比较好。”
“啊,谢谢,但是不用了。我这次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历练。”
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芬妮卡用鼻腔发出了不赞同的哼声,“死脑筋。”
纲吉心里却是放松了一点,看来芬妮卡并不清楚他具体的身份,只是确认了他是贵族而已。
也是,如果幕后这么轻易的把他的身份泄露了出去,那敢接这个任务的人应该没有多少吧。
“然后是关于我的雇主的事情——”
“咦?你知道吗?”
“……你,这种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面对纲吉的惊疑芬妮卡表示不爽,她眯起眼指着自己,一边极具胁迫力的凑近小孩,语气幽幽说道:“我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啰吗!”
一般来说,为了防止计划败露,越是处于计划底层的棋子,知晓的事情就越少,有些甚至是直接稀里糊涂的去送了命。
关于雇主的事情应该是最高层次的机密了吧,可芬妮卡只是普通平民,怎么说也不应该有那么大的权限……不,说不定芬妮卡知道的“雇主”也只是真正雇主的手下呢。
“误会,我没这么想过哦。”纲吉举手作投降状。
“脸上都写出来了,笨蛋。”
“……”
然后纲吉才发现,原来芬妮卡所说的雇主原来是真的雇主。
“我说过的吧,我家曾经是贵族。”
坐了回去的芬妮卡说道:“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家曾经可有名望了,我原来也是过过正正经经的大小姐的生活的,嘛,虽然早就记不清了。”
“雇佣我的人虽然没露面,只是靠属下和我联系,但是我也猜到了对方的大概身份。”
“既然能这么明确的找到我,并将这样的任务交给我,那么他必定是以前和我家有一定关系的,很大可能是我曾经国家的位高权重的大贵族。”
芬妮卡的这番话里有很多让人在意的地方,但更要紧的应该还是——
“你曾经所属的国家是?”
芬妮卡笑笑,说道:“那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的吧,毕竟曾经也是个贸易大国呢,名叫法尔姆斯哦。”
纲吉肩膀上的史莱姆顿了顿。
法尔姆斯?
“虽然在四年前被新皇改名了,现在的名字叫做法鲁梅纳斯,还转成了一个农业型国家。但是曾经法尔姆斯这个名字也是在西侧诸国间辉煌了百年时间的。”芬妮卡跟纲吉科普道。
啊啊,果然。
利姆露感慨着世界真小。
而纲吉,其实他现在有点懵,他的政治和历史学的不怎么好,但面对芬妮卡他不敢表现出来,总觉得自己要是问出“法尔姆斯是哪里”这个问题会惹得芬妮卡生气。
嘛,虽然法尔姆斯这个名字他确实并不熟悉啦,但是法鲁梅纳斯——那不就是利姆露老师的师弟的国家吗!
白老的学生中有三位国王,分别是魔国联邦的主人利姆露.特恩佩斯特,矮人王国的英雄王加泽尔.多瓦尔贡,以及人类之国法鲁梅纳斯的国王尤姆·法鲁梅纳斯。
幕后指使芬妮卡的人,居然可能是法鲁梅纳斯的大贵族吗……
史莱姆一如既往的沉默着,没在这个小姑娘的面前暴露自己不是只普通史莱姆的事实。
“谢谢你了芬妮卡,帮大忙了。”纲吉笑道。
法鲁梅纳斯里有意图挟持他的贵族,不管那人是谁,目的为何,这件事能够提早让他们知晓他们也能更好的防范,免得遭受损失。
“还有个疑问我想问一下。”纲吉说道:“那个,你先前说他们能明确的找你并交给你这样的任务,是什么意思呢?”
“……”
这次芬妮卡沉默了好久。
“啊,要是为难的话不说也可以。”纲吉发现自己似乎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急忙摆手说道。
“不,没关系,反正早就是过去式了。”芬妮卡一只脚的脚尖,不自觉的在地上碾了碾。
“我家曾经是个有姓氏的贵族。我曾经的名字是——”
“芬妮卡.拉斯特莱斯。”
拉斯特莱斯?
听到这个姓氏的两人二脸懵逼,无论是纲吉还是利姆露都不明所以。不过比小孩有优势的是,利姆露不懂可以求助于万能的【智慧之王】老师。
【宣告。法尔姆斯的拉斯特莱斯家族,是专门负责王室谍报工作的世家,这个家族的人都拥有出色的间谍天赋,但因为手握太多重要的资料,在四年前被忌惮的国王发配了罪名。】
【芬妮卡.拉斯特莱斯,原拉斯特莱斯第七任家主顺位第一继承人。】
原来如此。
所以才会被找上门啊。
【由于一直进行着谍报工作,拉斯特莱斯家族明面上仅是男爵的爵位,所以哪怕得到了罪名处罚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因此,关于个体名为芬妮卡的生命体的推理,雇主是法尔姆斯时期大贵族的可能性极高。】
利姆露悄悄的把这些资料告诉给了纲吉,小孩不禁眼神复杂的瞥了一眼芬妮卡,被自己效忠的对象用莫须有的罪名惩罚了什么的……
不知道自己家族被科普了的芬妮卡还在有些不好意思的在解释。
“虽然就算说了你应该也不清楚,啊啊,没办法啊,以前家里做的都是那种默默无闻的工作,话虽如此,但我家真的超厉害的,深得王的器重哦……啧,听起来好像在自卖自夸一样……”
是呢,拉斯特莱斯家族的真实身份不能摆到明面,一个庞然大物的摧毁甚至没能在世界上掀起一朵浪花。
就算是贵族,大部分人听见了也只会以为她是在说大话吧。
“拉斯特莱斯家族,我确实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相信那一定是个厉害的家族。”纲吉适时的接话笑道。
掌控着一个大型国家的情报中心的家族,其家族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泛泛之辈。
芬妮卡一家能成功的离开法尔姆斯也侧面证明了这点,纲吉还没天真到会觉得所有的皇帝都能做到斩草不除根,又不是老师这样的国王。
“那当然!”芬妮卡理所当然的说道。
“话说回来,光凭这些还是抵不过药钱吧,剩下的我以后会以现金的方式支付给你的。”
纲吉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芬妮卡会主动告诉他这些原因。情报买卖吗?嗯嗯,看看拉斯特莱斯家族的工作,芬妮卡有这样的行为很正常啊。
“啊,那个的话……”
本是想说不用的,毕竟是他自愿给的,但对上了芬妮卡的眼睛后小孩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不对,不能那么说。
“那么,我就等着了。”纲吉说道:“回复药的钱是五个金币,加上你刚才的情报抵消,收你三个金币,如何?”
“……”
从头听到尾的利姆露想要掩面叹息。阿纲啊,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没问题!回头立个欠条吧,我绝对会还上的。”芬妮卡竖起大拇指表示很ok。
看着芬妮卡的笑容,纲吉知道这次自己终于做对了。
正真的帮助不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应该是选择对方能够接受的能让对方安心的方式去做。
而且,就这样无偿的送出了天价的药物,对自尊心超高的芬妮卡来说应该是种侮辱吧。
“还有件事情,纲吉,希望你能帮帮我。”芬妮卡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视线盯着脚尖不动。
“什么?”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你之前答应我要带我去见格里坦伯爵的事情还算数吗?”
“哎?”
纲吉眨巴眨巴眼睛,“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做什么?”
他心里又些无奈想吐槽,既然是真心想要面见伯爵阁下,那就别撒那么拙劣的谎啊,换个人说不定就因为过于可疑而直接无视她了啊。
他会那样轻易的接受并答应帮忙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第一天来到萨鲁多时,芬妮卡在他那么近距离的地方险些丢了命的刺激太大。
纲吉不想再次尝受到那样的后悔,所以才会管这些事情。
“真亏你能对着目标说出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啊,故意的吗。”他叹息一声说道。
“啊啦,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啊。”
芬妮卡的一手手指并列遮挡着嘴,眼神却没有多少惊讶的样子,“那为什么要答应我呢?”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纲吉抬头看着她,“你希望我答应的不是吗,要是我没答应的话应该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没有,其实你拒绝也没关系,我的后续方案很多,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答应。”
芬妮卡叹气,似乎有点哭笑不得,“我当时真的有一瞬间在怀疑你的智商。”
纲吉:“……”
“不过啊,现在我知道了你的智商是没问题的,你只是单纯的傻而已。”芬妮卡纤长的食指对着他点点点。
纲吉:“……”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传回去的情报若是说你智商有问题,以敌对的立场上看对你有利无害。”芬妮卡摸着下巴作思考状说道。
纲吉:“……”
……真是谢谢你为了考虑周全了。
嗯?
“等等,你的任务还包括观察监视我吗?”纲吉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顿时有点不敢置信的看向芬妮卡。
传回去的情报?芬妮卡传回去的不止是他所知晓的,关于魔国联邦内部的情报吗?
“是啊,任务里确实还有要求传回关于你个人的情报。”
听了纲吉的问题后,芬妮卡用无辜却暗藏戏谑的眼神注视着他,甚至伸出双手掰着手指,一个个的算给他听,“你的习惯、性格、爱好、理想、打算、偏好、下意识的举动、交友的状况,以及身边的护卫情况,这些都是情报哦。”
看着芬妮卡栗色的眼睛,纲吉有刹那的毛骨悚然感。
“这些东西算什么情报啊!”
纲吉一个头两个大,下意识的摸摸手臂把竖起的汗毛给按回去,非常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收集的。
“当然算啊,因为属于未知情报,所以才需要收集啊。”
芬妮卡理所当然的这样说,她摊摊手对着纲吉笑道:“你的家人一定很爱你,他们把关于你的事情保护的很好哦。事实上雇主给我的资料,除了一张关于你的画像外只有你的名字而已,个人资料简直匮乏的可怕。”
“是、是这样吗。”
纲吉视线不自觉的瞥向自己肩膀上的史莱姆,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但是又没觉得多意外。
他还真是无时无刻不被保护着啊……
“但我还是不明白收集这些有什么用。”小孩说道。
“当然有用,任何情报都是有价值的,只要使用在正确的地方!”
作为前法尔姆斯王室谍报家族的继承人,芬妮卡绝不允许任何人小看情报的价值。她再一次坐下,双手环臂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听好了,我现在来举个列子。”
“好。”
看对方做出不同以往印象的动作,纲吉眨眨眼,心道芬妮卡这些天还真是为了装傻委屈自己了啊。
真正的芬妮卡,恐怕比她这些天表现出来的要沉稳理智的多,没有那么冲动孩子气。
“首先,要是在发生灾害时你在医疗部队忙不过来,有个人出现帮你一起安顿医治那些伤患,但是灾害结束后你发现他原来不是医疗部队的人,只是因为想帮忙就站出来了。你会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纲吉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那个,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啊。”
芬妮卡笑笑,继续说道:“后来你知道了,原来他会这样做,是因为他的亲人都死在了灾害里,他不希望别人重复他的悲剧。你怎么认为?”
纲吉微微皱眉,“那还真是悲伤啊。”
“接着,他加入了医疗部队,工作时很认真复责,为每一个患者着想,和大家的关系都很不错,为人宽容谦和,不轻易生气,不赞同暴力。”
“是个很优秀的人呢。”纲吉称赞道。
“在同一个部队里,你们当然会不可避免的有所接触。你们聊天时,他不会过分探究你的隐私,喜欢说些关于萨鲁多局势的事情,与你分享大人物们的八卦,却不会过分加入个人意见,而是根据八卦对象的所作所为实事求是。他会为弱者不公平的待遇愤慨,并为其争取利益。”
芬妮卡的眼神意味深长,“这个时候他要是以帮助弱者的名目向你发出邀请,让你帮他做什么事情——”
“你会答应吗?”
“……”
纲吉禁声了。
他会答应吗?答案是多么的明显。
芬妮卡似笑非笑的注视着纲吉,没有强制他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的任务除了得到你的信任把你引进陷阱外,还有额外收集你个人情报。”
“虽然在讨伐进入胶着期前我并没有出现在你面前,但实际上我一直在观察着你。”
“你应该是会喜欢正义感强,有原则,会努力,并富有同情心的人,因为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可怜的身世能够引发你的同情,多加一层关注与容忍,只要是站在善的立场上的行为,就很容易得到你的帮助。”
“因为你是贵族,所以你不知人间疾苦,不在乎利益得失,除了必要的大局势外你需要考虑的其他事情太少,行动只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想法。”
“我说的没错吧。”
是陈述句,芬妮卡一手托腮,她对自己的发言相当自信。纲吉也确实无法反驳,若是他没有超直感的话。
“要是那个人真的的心怀不轨的话,我是不会轻易相信那个人的。”纲吉这样说道。
哦?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芬妮卡有点意外,“为什么你敢如此断言呢?”
“是秘密。”
纲吉右手食指挡在嘴唇前,微笑着说道:“感谢你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在你面前还是要保持些神秘感才好。”
明明是带了防备的话,芬妮卡却好像很高兴,她放开了手脚,撑着双手晃着腿笑道:“你早就该有这个意识了。要防备的人可不光是我哦,世界可是很危险的,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如此。”
纲吉挠挠头,似乎有点苦恼的样子,回忆起每天都要被堆积成山的文件掩埋的利姆露,还有那些被大人们用轻描淡写的姿态掩盖的一场场袭击事件……
他以后还是别进入政界的好,不如就和剑也师兄他们一样,立志做一名伟大的英雄也不错的样子。
“好了,话题歪了好久了。那么你要去见格里坦伯爵,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纲吉终于把歪楼到英格拉西亚的话题掰了回来。
“啊啊,这个啊,是关于本次讨伐的事情,作为雇佣兵的你应该也会感兴趣的。本来就是想先试探试探你,顺带看看你能不能真的带我去见他来着,怎么说你也是个贵族嘛。”
后面这句话有点多余啊……纲吉无奈,芬妮卡对一开始就打算欺骗他的事情可真是毫不避讳。
“听我说,纲吉。”
她认真的看着纲吉,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我们这方,有投靠了魔物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