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莫没有京中矜贵公子哥的腼腆劲,看就大大方方看了,不屑就别过头,仲小枫一身鹅黄的菱纱裙,面目素净,他回忆着宣平侯的模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良久,才淡淡的挪开眼,没什么意思。
可他这番动作却把仲小枫看懵了,当即放下帘子,脸不知为何烧了个底。
“小姐,他是谁?”
“跟着就是。”仲小枫认得容莫,也仅仅是认得,同记忆中的形象相比,变化太大了。
到了宫门口,仲小枫才调整好心态,慢慢下车,伸出手去扶婢女,又对上容莫探究的眼神,心底没来由一慌脚底打滑就要栽下去。
婢女尖叫,“小姐!”
没等她头着地,胳膊就被紧紧握住,整个人几乎被提起来,那力气大的仲小枫骨头差点碎了,她自认为骨头还挺硬,却疼得眼泪打转。
“二殿下,”仲小枫咬着牙说:“捏疼我了。”
容莫这才松开手,少女的体温是热的,京中女子都这般似水吗?他掌心似乎还残留一股香气,愣神一瞬说:“弱不禁风。”
仲小枫不疼了,眼泪原地憋了回去,听到这话震惊的抬头,“二殿下这般不解风情?”
“到宫里了,”容莫高高在上,冷说:“没我事了,告退。”
他刚走,仲小枫不知哪来的勇气,喝了声:“站住!”
容莫抬了抬眸,回过了头。
仲小枫甩开婢女,大步过去说:“姑母让你送我回宫,这还没到娘娘宫里呢,二殿下陪着吧。”
容莫周身的气温下降了一度,他还忙,便揶揄道:“小家子气。”
仲小枫跳脚,她堂堂宣平侯孙女,身份高贵着呢,不依不饶道:“有二殿下这么不知礼数的皇子吗,你还真是第二个敢给我脸色看的,我仲小枫还真不受你这气!”
第一个是江驰禹。
“哼,”容莫俯视着她,说:“一点气都受不了,能成什么事,娇生惯养。”
他说完吝啬的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抬步就走。
仲小枫得跑起来才能跟上,满头大汗的嚷嚷,“我受气?我从小就不愿意受气,我一千金小姐不娇生惯养,和你一样跑漠北吃风沙吗,我年纪轻轻我有病啊?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的,谁去了不褪一层皮,只有你傻呵呵爱受,也不怕吹死你。”
仲小枫闷头追着,忽地头顶的太阳一暗,眼前一堵墙似的光线都没了,她撞在了一个厚实坚硬的背上。
容莫忽然就停下了。
仲小枫快言快语,隐隐察觉出自己说错话了,刚要退后,容莫就转过了身,那汗气跟刀子似的,扑的叶小枫满脸通红。
沉沉的嗓音自头顶扬下,“漠北的风沙总要有人吃,我大周无数男儿随着我刀尖舔血,他们不比你大,你头上一根金簪就够他们一月的伙食,你这一身绫罗绸缎他们更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除了伶牙俐齿无规无矩你哪点也比不上他们。”
仲小枫原地红着脸,憋着气。
就在容莫以为她会继续蛮不讲理时,却听仲小枫怯怯的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二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漠北艰苦又重要,是无数人拿命守着的,仲小枫自知不该口不择言。
容莫反倒一愣,后面的话被堵住了。
他实在过于伟岸,仲小枫得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鬓角还闪着汗珠,胡茬也刮不干净,皮肤也不白不细腻,可就是给了仲小枫最与众不同的感觉。
姑母让她喜欢江驰禹,她也没动心过,敷衍的应和着,可此刻不知为何,胸腔里却扑通扑通的跳。
叶小枫赶紧低下头,再次道歉,“对不起。”
容莫彻底没话,刚一抬眼,就瞧见了高空腾飞的北野,北野也看见了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戾,飞的很快很急,又朝着容莫俯冲下来。
容莫登时脸色一变,寒声:“漠北出事了!”
“怎么了?”仲小枫不明所以,可那声鹰戾确实吓人,她仰头望去,天好像都是往下塌的。
“他妈的!”容莫大骂一声,转身就往万乾殿的方向跑。
叶小枫意识到可能出大事了,也顾不上其他,疯狂往皇后宫里跑。
北边鞑靼大规模进攻,同漠北军正面冲突,誓要争夺大周疆土,漠北即将进行一场恶战。
“鞑靼怎么突然进攻,他们怎么知大周内乱的?”容歌皱颜,“疯了!”
宿青乔说:“二殿下已经准备离京了,他一刻也不愿多留,马上就要回漠北。”
“他必须回去,漠北离不开他,”容歌被这一变故击的心口发堵,突然想到什么,骤声:“是容简!”
这个王八蛋!
“勾结外敌,致使大周内忧外患,他还是人吗他!”
容歌握拳,“他本就不是人。”
畜牲不如。
南疆的刀,大漠的屠刀……竟是这个意思,容歌怎么都想不到,容简有勾结北地外族的能力,他这些年到底还干了什么!
“走,去送送二皇兄。”
等容歌快马到城门口,容莫已经要动身了,竟看到了仲小枫的身影,容歌人还没挨进,就喊了声:“二皇兄。”
人都要走了,就给彼此留点好印象,容莫是个了不起的皇子,容歌还是愿意亲近他的。
容莫被这一声一惊,慌忙中仲小枫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这是干啥呢?
容歌睁大了眼睛,小跑过去,盯着两人看了半天,“你俩?”
“李伽蓝,哦不……公主啊,”仲小枫翻了个白眼,“好久不见,你来干什么?”
仲小枫还是这德行,容歌笑笑,“送二皇兄一程,仲小姐,你真行。”
女人最懂女人,仲小枫本就心虚,直接被容歌噎住了。
“妹妹,”容莫急着走,看了她一眼说:“你不用送。”
容歌道:“咱俩就别阴阳怪气了,我真心实意来送你,是想告诉你,漠北大乱多半和容简有关,你千万小心。”
容莫点头,“谢了。”
“皇兄,妹妹等你的大捷,”容歌凝了凝眸,说:“一定平安。”
容莫也真心的展了颜,短促的笑了一下,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回去,叮嘱道:“知道妹妹素有智谋,我信你的立场,答应我,无论如何,保我后顾无忧。”
容歌同他碰拳,“我答应你。”
容莫翻身上马,扬尘而去,等马儿跑起来,他才后知后觉掌心握着一个东西,摊开一看,仲小枫非要塞给他的平安符。
说是玄贞观求的,死缠烂打的要给他,那语气好像他不拿就得死在战场上一样。
容莫想随手丢了,可无端的五指一蜷,揣怀里了。
仲小枫瞪了容歌一眼,悻悻走了。
要说她与容莫,也短短两个时辰,打一照面上呛了几句而已,可望着那人义无反顾奔赴漠北的背影,她却开始担忧。
“望平安。”
不管是为了大周,还是大周的子民,亦或是漠北的将士和容莫,都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