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过了,才有丫鬟进来说:“二小姐来了。”
时良策拨弄盏中新茶的手微停顿了一下,才顺着时言的目光向门口看过去,自己的儿子又怎会不了解,时良策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便是因为时言对他说的“信任”,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比李二小姐还让他推心。
这样的奇女子,时良策难免得好好看看。
院里的枝丫都枯了,容歌背后原本死气沉沉的,可她一进来,雪一样的洁白的身形便将院里的光都聚了过来,李伽蓝本就生的大气,容歌一举一动都带了大家风范,粉唇青黛,谁也遮不住她的眉宇间的睿智。
“怪不得呢”,时良策低喃了一句,低声对时言说:“足够配你了。”
时言轻笑,同时良策心照不宣。
时府门第是靠时良策的贤名立起来的,时言起初一有让容歌进府的想法时,他便知道,重贤的父亲会答应的。
毕竟,时良策教过的寒门子弟数不胜数,对于他们,时良策向来一视同仁,甚至付出的心血更多。
同时言四目相对,在其他人看不见的方向容歌调皮的眨了眨眼,换了时言一个笑。
短暂的交接过,容歌径直过去给时良策行礼,时良策还是记忆中那般模样,岁月好似很难在他身上留下一抹重痕。
“伽蓝见过先生”,容歌轻敛着眸,时良策当的起先生二字。
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时良策慢吞吞道:“算是初次见面,你称我一声先生,我却没为你准备见面礼。”
“先生客气”,容歌缓声说:“先生能来府上,伽蓝已经很欣喜了。”
时良策笑了声,满意的让容歌落了座。
“路上还算顺利吗?”时言慢声慢调的开了口,他问的是容歌,道:“本想来接你的,被公务绊住了。”
容歌乖巧的端坐着,说:“公务重要。”
两家长辈的眼睛都盯着呢,一根磕碰的红线将容歌和时言生硬的绑在一起,有一瞬间容歌有尝试着去担当“时少夫人”的角色,事实证明,她就是不适合。
大眼瞪小眼的坐一圈,接下来该聊什么呢?
好在时言懂容歌呆呆的笨拙,他一句接一句的牵动着气氛,时不时的对着容歌笑笑,同韩宛乐说话眼神也不定的停留在容歌身上。
这哪里是容歌熟悉的那个时言?
时言是克制又刚勇的,他的配剑长年不离身,面上泛冷,大家都杵他。
可今日在李府厅堂上,时言不徐不疾,侃侃而谈,腰间的绣春刀换成了明玉,他是翩翩世家公子。
直到丫鬟们摆好了席面,院里亮起了灯笼,容歌还在想这个问题,她同时言座相邻,歪着头过去说:“原来你和你父亲很像。”
时言显然有些诧异,人人都说他和时良策截然不同。
“为什么?”
“我用眼睛看到的”,容歌挡着脸,对着时言低声说:“你不配剑的时候完全是另一个人,像你父亲,我鲜少见到随和温雅的你。”
时言顺手给容歌夹菜,凑近说:“锦衣卫北镇抚使可不能让人觉得随和,我手段很硬的,父亲同我不一样,他一辈子没碰过刀剑。”
容歌挑眉,“那抚使大人最近在锦衣卫中过的如何?还习惯吗?”
“待会细细跟你说”,时言余光轻瞥,原本吃饭的人都朝她俩看了过来,轻咳一声,时言倾斜的身子正了回去,示意容歌吃饭。八壹中文網
韩宛乐掩唇,时言和李伽蓝关系亲近,在座的都看的出来。
容歌觉得无聊,找个了街口出去消食,时言跟了过来,李府原本就小,唯一能溜达的就是后院的小亭。
“没遇到什么麻烦吧?”容歌侧过头道:“北镇抚司里好些人都是关系户,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比南镇抚司差远了,想让他们忠诚,得费劲。”
时言挑着灯笼,给容歌照脚下的路,低声:“再纨绔的公子哥也得乖乖叫我抚使,杀鸡儆猴你知道吗?肉中刺已经挑了几个,剩下的都不敢同我正面对抗,我用的都是信的过的人,要想让北镇抚司同我一条心,得熬。”
离开其他人的注视,时言迅速切换自己的身份,恪守本分的跟在容歌身侧。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比我想的还要好”,容歌踩着脚底的冷霜,几分落寞的问:“父皇呢?还好吗?”
时言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在容祯殿外值守过两夜,发现容祯夜里睡的迟不说,还经常惊醒,可他并未因此事惊动过太医。
“你不说话,就是不好了”,容歌拽住时言的袖子,“我是见不到父皇的,拜托你多帮我照看着,我知道他肯定不好过,让太医贴身伺候着,冬天冷,容易生病。”
“是”,时言向来不会对容歌撒谎,往往是谎言还没组织起来,就被容歌看穿了。
亭子里有些冷,时言站在风口替容歌挡着,四下无人,便没人瞧见李家二小姐兀自坐了,时抚使一旁站着挡风,分外的敬重。
“回京的途中,江驰禹来找过我”,容歌没有隐瞒,缓缓说:“他似对李伽蓝用情至深。”
时言愕然,他居然不知道江驰禹离京,冷哼道:“我来解决,不会再让他来打扰你了。”
沉默半瞬,容歌深瞳同暗色融为一体,轻点了点头。
“你是如何同时伯伯说的?李家哪里用的着时伯伯来两次,也太给李晖面子了。”
时言说:“是他自己要来的,我爹这次回京,像是不准备再走了。”
“真的?”容歌弯起眉眼,喜道:“太好了,有时伯伯在,你也不用一直住在宫里对付了,家里怪冷清的。”
“我问过我爹,他只说是想回来了,可我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时言向容歌吐露,“文臣来府上拜见,以我爹避世的性子,应该推辞不见的,可他都见了,还在府中办了清谈书宴,旧时的学生们都来了。”
确实不太像时良策能做出来的事。
容歌思忖道:“或许是因为你呢?时伯伯可能想着这朝中也该有你一席之地了,他力所能及的帮你。”
“我不喜欢”,时言沉声:“我不用父亲为我操劳,他喜欢山水,喜静,随心所欲的去就好了,我想要的,自己都能得到。”
容歌:“父母爱子当为之计深远,时伯伯也是爱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