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说着找容歌算账,结果他一晚上没回来,一大早不用人催,容歌便起了,她看着紫芸叮嘱几个小厮把东西往门口的马车上搬。
“小姐,门口有人找。”
容歌让紫芸盯着,晨风有些凉,她拢了衣襟,快步到了府门口。
李府的门口拥挤在一排排的民居里,较寻常人家多了块官样的牌匾,其他的寒酸极了,门槛像后来补修的,颜色有些新,还没掉漆,就是有些高……
容歌昨日差点被绊倒,今日也是。
她无奈的朝街口走了两步,就见墙角候着一人,十七八岁的少年,翠蓝的半领直缀,一脸的朝气蓬勃,容歌深觉亲切,是时言泼洒在汴京铺子里的少年伙计。
时言喜欢安排这些带满朝气的少年人,总是在容歌耳边叨叨,少年人机灵,跑的快,还一腔赤忱,最适合满汴京的溜着玩。
容歌没见过这人,应该是时言不曾露面的,她死后,那些见过她的多半都不能用了。
少年盯着容歌看了会,微躬身行礼,礼仪周到,像时言喜欢的做派,他端着圆润的嗓音,将攥在手中的信封递过去说:“李小姐,有人托我交给你的。”
“辛苦你跑一趟了”,容歌一笑。
“东西已经带到,告辞。”
信封很薄,两张地契,是汴京街上不起眼的两家铺子。
容歌之前闲着无聊,手里的银子又多,为了方便四处溜达,便缠着时言置办了不少产业,可都不在她的名下,时言用了那些人,容歌没问过,她信任时言,超过信任世上任何一个人。
以时言现在的处境,要在半天时间转移两间铺子,并不容易,稍不小心,怕被江驰禹的人盯上,到时候她也得露馅。
这便是昨日,容歌托付给时言的事情,好在,时言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有了这两张地契,河州韩家留给李伽蓝铺子的谎,便能圆过去了。
正吃着早饭,李晖带着一夜的凉风进来,见容歌坐在正厅里,翻脸如翻书。
韩宛乐低声解释:“伽蓝就要走了,老爷坐下,我们一家人吃个饭。”
“哪来的胃口。”
李晖拍了桌子,惊的所有人都熄了声,只有容歌面色淡然的小口吃着。
李凝雨偷偷戳了她一下,容歌不紧不慢的吃完最后一口饼,委屈了自己的牙口,她擦了擦嘴角,再抬眼竟让人觉得不像李伽蓝了。
她道:“吃饱了,河州遥远,我得赶紧走。”
李晖:“你眼里还有规矩吗!”
“没有”,容歌想也不想的答了,从怀里摸出两张地契,一股脑塞进韩宛乐手中:“阿娘拿好了,韩家老太爷给的,等我去了河州,再让韩家给阿娘来信。”
韩宛乐快忙忘了铺子的事,此刻汴京寸土寸金的两间门面就在自己手上,倏然说不出话来,思家的难过不比激动少。
不止韩宛乐,李晖眼神一亮,也呆愣了,紫芸的嘴巴张的比谁都大。
这……这……小姐哪来的铺子?
容歌向韩宛乐行了一礼,拉着紫芸阔然的离开了李府,她在上车之前,余光瞥见了隐在纷闹中相送的时言,顿时心安了不少。
时言目送李府的马车缓缓行在街上,晨曦未散,容歌就要匆忙的离开汴京,独自去往她从未见过的潮苦之地。
“还从来没离开过汴京呢”,容歌兀自说了句,她没有不舍,只有满腔再次回来的期盼。
紫芸还在震惊中,忽然揪住容歌的袖子:“小姐,铺子哪来的?伪造地契可是大罪,被发现了怎么办?”
容歌顺势抽出手:“刑律我比你熟,放心,是真的。”
“真……真的?”紫芸更吃惊了:“小姐哪来的真铺子?”
“命里赏赐的”,容歌打趣她:“不该问的,你可别问喽。”
紫芸拨浪鼓似的点头,乖巧的闭了嘴。
她一直是个听话的,以前听小姐的话,眼前是没有奔头的,都是随时丢命的勾当,可现在,紫芸直觉不一样了,小姐疯癫半宿,像是醒了。
挺好的。
容歌在背上堆了个包袱,双手枕靠,总算舒服了些,她方眯上眼,还没来得及怀念自己那软卧凌香的銮驾,就被马儿一声嘶鸣冲撞在迎面的车壁上。
“呀!”她眼冒金星的揉着额头,扯开帘子就往外看,呲牙:“怎么……”
话未出口,她便缓缓收了手,额头已然红了一片,可她倒不在意了。
李府的马车挑着人少的南后街走,还能冤家路窄的碰上宿敌,容歌不知道自己这运气是不是狗屎踩多了。
对面红鬃良驹,脖子上有一圈耀眼的白,马儿远远高了自己这歪瓜裂枣一筹,赫然是渊王殿下的车驾。
这是容歌还魂以来,第一次还算体面的同江驰禹碰上。
她扯着帘子的手僵了僵,已然觉得对面冷飕飕的,刀架在脖子上似的。
只短短一瞬,容歌已经在紧绷的脑海里闪过了接下来可能针锋的万种可能,就她目前所了解的,江驰禹见李伽蓝如噬命的毒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惜她现在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换了个卑微的身份,注定会低江驰禹一头。
去年一年间的宫宴上,她不止一次见过江驰禹,每次都是客客气气,容歌记不清了,或许两人也曾有过简单的对话,除之之外,就是那张高阔俊朗的面容。
再令人痴迷的神姿下,一旦沾染了鲜血,就会变得冷戾狠毒,容歌再见不得这张脸,她会恨!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焰焰怒火,她怕那张帘子后的脸,会让她失态,会被江驰禹瞧出端倪。
好戏还没开场,容歌不允许自己输,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恨意压下去,尖锐的指甲戳破了布帘,嵌入了掌心,她一点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