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密林。
楼冰河撕下身上沾血的衣襟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目光锐利地观察眼前的林子,一边问身边的人,“京兆府的人马很快就到,你们接应的人来了多少?”
“一个。”黑衣少年平静的声音说。
楼冰河一怔,嗤笑一声看向对方,“一个?”
“对,一个。”
黑衣少年说完陡然拔刀横劈出去,一道不知从何飞来的飞镖被劈飞到天上了!
楼冰河一凛,立刻横起匕首看向周围树木,却听一阵草木窸窣之,前方林间走出一个头戴斗笠江湖打扮的男人,来人肩扛着一把环首大刀,斗笠下胡子拉碴,嘴里还叼着根野草。
“怎么这么慢?”来人漫不经心地问。
楼冰河有些意外,“认识?”
“认识。”
“接应的人?”
“不是。”
不等楼冰河再问,黑衣少年缓缓拔出了另一把刀,双刀横在了跟前。
一路拼杀,这黑衣少年的武功楼冰河早有认知,却是第一次见对方如此慎重,不禁对眼前的斗笠人戒备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身后便是一道劲风呼啸而来,多年死里逃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转身横刀朝身后劈去,一道熟悉的身影一剑劈来。
楼冰河险险挡下这一击,目光阴冷地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萧声——”
来人一身黑衣短打,手持短剑,正是秦观月身边形影不离的萧声。
到这一步楼冰河如何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着秦观月毒发行动,却没想到正中了对方的陷阱。
可秦观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谋划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后退到安全的地方,抬头看向正与斗笠人缠斗在一起的黑衣少年。黑衣少年招式狠厉利落,招招致命,而那斗笠人却大开大合,霸气凶猛,自有一副亡命之徒的打法。二人气势虽完全相反,招式却十分相似,甚至有几处致命之处完全重叠。
他看向跟前的萧声,忽而一笑,“这也是秦观月的计谋?”
此话落地,那头二人的交战也告一段落,黑衣少年肩头被劈开了一道半指宽的伤口,鲜血浸透了黑衣,看不分明,黑衣少年也像没痛觉似的,双手握紧短刀蓄势待发。
而那斗笠人胸前和脖颈处都有丝丝浅伤,却更加随意起来,甚至低笑了两声,“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你可以杀死我,但绝对不会在我杀死你之前。”
黑衣少年没说话,身姿更低,像盯住了猎物的野兽,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斗笠人没再说话,忽而一动,像在原地消失一般,这一幕看得楼冰河瞳孔一缩,这等身手足以位列沧澜天榜前十,黑衣少年敌不过。
看清这一点他不再对黑衣少年抱以期望,立刻转身逃向密林深处。
身后的萧声却根本没有追,而是站到了那黑衣少年身后,握紧了短剑。
黑衣少年终于明白,“你们的目标是我。”
斗笠人笑了声,“小四啊,当年那几个小子,就你资质最好,可你确实不怎么聪明。”
黑衣少年确实不明白,只能猜测,“她要反?”
“宫越又不是皇帝,算什么反?”斗笠人摘下斗笠,露出张饱经风霜的粗犷面孔,“谁让你来的?红长老,还是宫越本人?”
黑衣少年一言不发,纵身一跃,双刀劈向风无殷。
“没大没小的兔崽子!”风无殷眼中笑意一冷,不再留手,用上了十分内力迎上了这一击。
……
谷倭</span>楼冰河做好了萧声追上来的准备,一路逃跑一路想办法联系自己留下的暗线。他并不怕被抓,陛下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交给秦观月,自己除非在行刑之日死在断头台上,否则秦观月都要被怀疑,只是他现在无法见到陛下,所以他得想办法把新月城的卷宗户籍交给暗线,才能让陛下相信秦观月的目的。
脑海中思绪万千,他脚下踩断一根枯枝,“咔嚓”一声,他却突然头皮一麻。
“噗嗤!”
一支利箭刺进血肉,横穿而过,钉在身后不远处的树上。
楼冰河怔了怔,身子晃了晃,单膝跪了下去,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来,落地后洒在草上,泛出浅黑色。
他捂住伤口,眼前一阵发黑。
静寂的密林中,阳光投射下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缓缓走近,一双藕荷色的绣花鞋出现在他面前。
他微怔,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秀面孔。
“……阿苑?”
眼前的女子一袭浅蓝衣裙,只算清秀的容貌与当年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眼里,如今什么也没有。
蓝苑没再用之前易容的那张脸,而是用了原本的脸。她垂眸看着眼前狼狈的男人,缓缓弯下腰,向他伸出手去。
楼冰河有些恍惚,一时间以为是梦境,但胸口的伤痛又让他知道此刻并不是梦。
他嘴角微抬,“你没死。”
蓝苑却看也没看他,径自扯开了他胸前衣襟,拿走了卷宗和户籍。
楼冰河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这些年,你……”
“你还是那么有勇有谋,也对自己下得去手,居然还查到了当年的新月城。”蓝苑翻了翻卷宗,缓缓开口,“当年新月城的太守确实有一子一女,但你查不到观月身上。”
“因为萧登确实只生了一个儿子,那一女,是后来纳入的户籍,为了帮她避去奴籍。”
她声音清清淡淡,楼冰河却慢慢睁大了眼睛,瞳孔剧颤。
“那一女,原姓贺兰,自北洲临安逃亡而来,被拐去青楼后,拼死逃脱,坠入山崖,被路过的萧氏夫妇收养为了义女。”
“他们对这义女视如己出,一家人本该如此安好一生,直到沧州大水,难民逃窜来新月城,城中瘟疫四起,萧大人数次向京城上报疫情却被拦截,最后满城死尸,他只好焚城以保沧州,却不想成了权力博弈下的牺牲品,被人栽赃,成了瞒报疫情,渎职枉法之人,死后还要背负骂名,九族诛尽。”
蓝苑低下头,看进楼冰河震惊的双眼里,平静道,“贺楼恒川,你又一次毁了我的一切。”
楼冰河颤动的瞳孔骤然缩小,全身如同千万根细针钻入了筋脉,胸口如同炸开了一般,一口鲜血涌出。
他拼命捂住了嘴,血从指缝里溢出来,滴落在衣襟上,和那双藕荷色的绣花鞋上。
“我……”他咽下嘴里的血,想说什么。
蓝苑却不再看他,像是失去了兴趣,转身朝这片林子外走去。
楼冰河咳了声,朝她离去的背影伸出手,又缓缓放了下去。
没多久,凤相带着京兆府的人马匆匆赶路,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楼冰河大逆不道,谋害帝师在前,越狱在后,又杀害恪王逃逸,立刻将人抓捕,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恪王死了。
楼冰河听到这里忽而一笑,他就说秦观月从来不做无意义之事,白白让他逃这遭,必不会只是为了引出来救他的钦天鉴的人,原来还是为了杀个宁巳。
秦观月说要报复整个皇室,那便是彻底倾覆,这次是宁巳,接着便是太子宁辰,最后便是当今陛下,和陛下身后的钦天鉴。
他不知道宫越到底养出了个什么样的祸胎,也不知道大羲的未来会如何,因为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