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百毓郡滞留三日,而后归京,又破天荒藏了个少女,后来这少女凭着一手绣工得到了百工令,来到了这大殿上——”
宁昭手指着楼冰河的脚下,“就在立足之处,用暗器刺进了朕的心口。”
楼冰河怔在那里,“御宴上行刺的人……”
“朕故意封锁消息,扣下国子监所有学子和百工匠人,就是要看你会不会站出来。可惜,没有。”
宁昭漠然地看着他,“你几次三番求见,为的就是那个叫蓝苑的女子吧?楼冰河,你太让朕失望了。”
“陛下……”楼冰河声音微颤,“臣之心,可昭日月。”
“可昭日月……”宁昭冷笑一声,“是大羲的日月,还是襄未的日月?”
楼冰河怔怔看着他,竟没有说话。
“朕本以为能信任你,因为你是个执着的人。可朕却忘了,你的执着不在大羲。”
“……”
“那女子,朕杀了,三日前便死在了牢中,你等不到了。”
宁昭豁然起身离开龙椅,冷漠道,“朕钦佩你,但朕最恨背叛。”
“陛下!”
楼冰河陡然大喊,双目赤红,“这一切都是秦观月的阴谋!臣从未有一刻背叛过陛下!臣愿以死证清白!”
宁昭脚步微顿,径直离开。
“陛下有旨,大理寺卿谢珩侦破帝师案有功,擢升一伯爵衔,俸禄同享。帝师无骨蒙冤,今官复原职,重掌禁军令,着于陛下养伤之期,代理朝政。另,凌云将军楼冰河办案不力,险些误伤栋梁,收押大理寺,钦此!”
内侍宣完口谕,偌大的金殿静寂一片,众人知道,这不仅是要将秦观月官复原职,还给了补偿,将楼冰河交给了她亲自处置?
凤绎等人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还未曾方才那场大戏中回过神来,心中震惊犹未散去。
而楼冰河却已失去了理智,他大步冲上前来,恨不得要撕碎秦观月。
“从你来到京城,你就布置了一切,就是为了今日!真不愧是宫越的徒儿,一样的不择手段,阴险狡诈!”
“陛下仁慈,只定你冤枉我之罪,没有公开你叛国之罪,不然你楼冰河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二臣。”
秦观月伸手摘下眼上的白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睁开了眼,转过身来看向满朝大臣,“可我不仁慈。”
“御史大夫霍邱何在?”
“……臣在。”
“传帝师令,夺凌云将军爵,抄家,没籍,收押天牢。凌云骑左副将孙楚戮尸城门,右副将杨斐暂代凌云将军职,归禁军辖。”
“是。”
眼看着曹成虎带人将楼冰河押走,霍邱手微微颤着。秦观月却似没察觉一般,挥了挥手。
“都散了吧。”
她随手扔了那条白绫,转身走出了这金碧辉煌的大殿。
身后满殿大臣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方才状告的周大人和杨大人此刻面色苍白,心知他们怕是要倒霉了。
“王爷,咱们这……这怎么办啊……”
二人看向恪王,恪王本就心烦意乱,此刻更加恼火,“我还没问你们怎么回事呢?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现在好了,秦观月不仅官复原职,还代理朝政,若是秋后算账——”
对面的太子冷笑一声,“恪王脸色不太好啊?可是身体不适?”
恪王冷着脸看了谢珩一眼,疾步离开了大殿。
太子心情不错,长出了口气,喜气洋洋地走了。
朝臣散去,凤绎也急着去接自家女儿,倒是韩迫拦住了谢珩。
“侯爷找下官有事?”谢珩问。
韩迫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你读圣贤书,该知家国天下,为何要帮秦观月脱罪?”
谢珩目光毫不怯懦,“侯爷怀疑下官做伪证?”
韩迫看着他片刻,轻吁一口气,转身离开。
身后却有人问,“世事不可以对错论之,人不能以善恶论之,他日侯爷走到我这一步,就该知道我为何这般做。”
谷</span>韩迫顿了顿,没有回答,抬脚离开了。
秦观月一路走出太清殿,来往的宫女内侍好奇地看着她,不知是否该行礼。
她权当没看见,一步步走着,眼前的光或明或暗,幸而这路不崎岖。
身后有人跟上了她,“大人。”
她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来人。
来人双手奉上了凌云骑的虎符,秦观月却没接。
“现在还不是我接手凌云骑的时候,这虎符你拿着吧,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你要的。”
“……是。”
杨斐抬头看向她,目光担忧,“您没事吧?要不要扶您回——”
“嘘。”她伸出手指按在唇上,“听到了吗?”
杨斐一怔,“什么?”
“马蹄声。”
“能于宫门前策马的,应当是羽林卫。”
“不错,是羽林卫回来了。”
秦观月远远看着一个羽林卫掠过宫门,向龙泉殿而去,“羽林卫空手而归,知道代表什么吗?”
“什么?”
“代表……他没有上当赶来京城。”
“谁没有——大人!”
他话未出口,秦观月突然身子一软,朝地上倒了下去。
“大人!”
……
寒秋好似终于来临,似乎比浮云山上的冬季还要冷,可秦观月明明记得她的葡萄酒刚埋下,中秋还未到。
她惦记着埋在帝师府院中树下的那几坛葡萄酒,忽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她缓缓抬起手去摸眼睛,却在半途被一只手握住。
她心脏一颤,轻轻回握住了那只手,“……谁?”
“是我。”花勿空的声音响起。
秦观月松开了他的手,“我的眼睛还有救吗?”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花勿空懒洋洋地说着,一边戳了下她的脸,“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成别人了?”
秦观月挥开他的手,“没有。”
花勿空托着下巴看着她覆在眼上的药巾,“他没来救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让我清净一下。”
“请恕我坐不到,小神医叮嘱我隔半刻就得帮你换个药。”
秦观月嘴角微扬,“蓝苑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狗皇帝看得真紧,幸好有那姓谢的把人换了,不然假死都要变真死了。”
房中突然多了一道女子的声音,随即有人将她眼上的药布拿了下来。
秦观月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蓝衣女子。
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谈不上多美,只算清秀,嘴角上扬着,浑身却是让人见了便如沐春风的随和与温柔。
蓝苑笑看着她,“怎么,不认得我这张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