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楼冰河正问及御宴上被扣下的百工匠人,凤绎目光微妙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寝殿内一阵瓷器碎裂之声。
两人一惊,楼冰河下意识要推门而入,却又被凤相伸手拦住。
楼冰河手按在刀柄上,正要动手,殿内就传来了宁昭的怒吼。
“传朕旨意,秦观月勾结反贼,欺上瞒下,罪同谋逆,三日后,东门处斩!”
两人都是一怔,王总管却已经领旨,一身素衣的秦观月被禁军侍卫带着走远。
楼冰河脸色微缓,顺势朝寝殿内开口,“陛下,臣——”
“将军。”
王总管笑盈盈打断了他,“陛下有伤在身,御医说了,不得劳累,还请将军先行离开,择日再议事吧。”
楼冰河会质疑凤相却不会去质疑王总管,他知道王总管所做所为一切都是陛下旨意,所以陛下确实不愿见他。
这几日来的隐隐不安此刻彻底蔓延开来。
自他十年前叛襄未而归羲后,他及凌云骑就是宁昭的心腹,即使是秦观月出现后,宁昭也还是更信任他一些,直到七日前的那场夜宴。
那晚越氏逃出京城后,他便接到宫内密报,说是陛下遇刺,宫门紧闭,参加宴会的百工匠人皆被扣下,生死不知,包括国子监所有学生。
满朝文武聚在正阳门外,惶恐不安,却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就连太子与恪王也一样见不到陛下。
他闻言匆忙赶入皇宫,却第一次被王总管拦了下来,这之后他困守帝师府,一次也没能踏入这龙泉殿。
“将军,请。”王总管笑着侧身。
楼冰河看着紧闭的房门,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却看向凤绎,“陛下遇刺是秦观月为救越氏反贼而做的围魏救赵之举,如今陛下醒来,秦观月被擒,御宴上的那些百工匠人们是否该放了?”
凤绎目光还落在不远处被带走的白衣身影上,闻言回头看向他,目光淡淡,“我以为将军此刻心中最关心陛下安危,没想到却还关心着那些匠人。”
楼冰河不是文人,也懒得和文人拐弯抹角地说话,眉间压着一丝不耐,“那些人现在何处?”
“不知。”凤绎说。
不等楼冰河发怒,他又淡淡开口,“槿辞也在其中。”
槿辞?
楼冰河蹙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忽然想到了某日御宴上,陛下亲口为镇威侯府的那小少爷许了门亲事,正是凤相之女,凤槿辞。
他一怔,明白了凤相的意思,对方确实不知道那些人被关在何处,否则早就将女儿救出去了。
事情似乎越来越诡谲,他心中升起一丝焦躁,“御宴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是谁刺杀的陛下?是那些匠人吗?”
凤相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若是别人,楼冰河还能逼问几句,可眼前人是凤绎,他只能放弃。
他带着凌云骑离开,凤绎看着他气冲冲的身影,没说话。
身后却有人从拐角走了出来,站在了凤绎身旁。
“陛下不会动槿辞,她只是被牵连了,就算是在牢里,也没人敢亏待她。”
霍邱说完,却发现自己的学生神色反而更加凝重,“陛下知道我多重视这个女儿,如今我还能见陛下,就说明槿辞不会有事。”
“那你在担心什么……”
“从百工御宴,到陛下遇刺,越氏逆贼,再到秦观月被擒,这一切并未结束。”
凤绎没想过陛下最终真的会选择杀了秦观月,“刺杀一事并未查清,勾结叛贼一事也是老生常谈,陛下不该如此动怒。”
“毕竟,秦观月是宫越唯一的徒弟,即使秦观月造反,陛下也不该如此盛怒地要杀了她。”
“……”
霍邱叹了口气,皱纹层叠在一起,使得目光愈加难辨,“你目光深远,思虑颇多,我却只怕眼前这一关过不去啊。”
凤绎收回思绪,知道他老师说的是什么。
“秦观月这一出事,势必会牵连太子,恪王等人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霍邱忧心更甚,“陛下早年的经历注定了不会多重视亲缘,如今盛怒,只怕太子……”
凤绎沉默片刻,回道,“能保住命便好。”
至于别的,就别想了。
“不行!太子是正统,怎能让鸠占了鹊巢!”
霍邱怒不可遏,又忍不住骂道,“都怪那个秦观月,钦天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她是这样,她师父宫越也是这般!”
凤绎没说话,当年宫越的离开可是他这老师推波助的澜,秦观月就算不为自己师父报仇,也不该站在他老师拥护的太子党才是,可她偏偏选择了帮太子一把,又恰好在出事之前……
他负手而立,仰头看向头顶的云天,神色沉重。
……
不到半个时辰,这道口谕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东迎楼聚满了三大书院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所有人纷纷询问着这事是不是真的。
“不可能!帝侯出身名门学府,怎会与叛贼勾结?”
“证据确凿,凌云将军亲自将人当场抓捕,只是被那越氏余孽逃了罢了。”
“此言更是荒谬!琅琊乃我我大羲都城,若能任叛贼来去自如岂非亡国之兆?”
“啧!可别乱说!你们这帮子书生还真是嫌命长,这话能是乱说的?”
“就是!这口谕都下来了,还有那通缉越氏余孽的海捕文书也下来了,上面可写着那谁勾结叛贼,三日后便处斩呢!”
“荒谬!”
有书生狠拍了下桌子,满面怒容,“我大羲帝师不同别国,乃是治国安邦之人,又是出身第一学府钦天鉴,怎可如此草草定了罪!”
此话一出立刻有不少书生附和。
“不错!帝师上任不过数月,平云氏之乱,诛成王之逆,更是在天子祭上护佑一城百姓与帝王性命,怎可能做出谋逆犯上之事,此事定有冤情!”
“此案由刑部审理,我们这就去刑部衙门,问个清楚!”
“……”
文昴歌站在二楼之上,凭栏看着下方街道群情激奋的书生们和不明所以的路人,指尖轻敲栏杆,目光平静。
“文兄在想什么?”
身旁的周勉忍不住害怕地问,“不会也想跟他们一道去堵刑部大门吧?你可千万别冲动,我爹跟我透露了些,此次要杀帝师的可是陛下。”
文昴歌手指一顿,“你为何觉得我会跟他们一起去堵刑部大门?”
周勉松了口气,“我一时紧张,忘了文兄你从来不是那般冲动之人,怎会跟那帮傻子一起闹事。”
“我是说,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去帮秦观月。”
“呃……”
周勉一愣,解释道,“这还用说吗!如今整个大羲,谁不把秦观月当作读书人的榜样?哪个读书人不想成为辅佐陛下的帝师?且不说她师承钦天鉴,短短一年,便几次立下救国功劳,自然令读书人敬仰了。文兄难道不是吗?”
“我对钦天鉴没那么向往,至于秦观月……”
文昴歌摩挲着栏杆,若有所思道,“如果她就这么点本事,自然也不值得我高看。”
周勉目露茫然,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