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见秦观月神色平静,便知她早就知晓,不禁好奇,“你就不吃醋吗?”
“吃不吃醋也不用告诉别人。”
“是吗,我倒觉得你不会吃醋,因为你根本不喜欢少主。”
秦观月一笑,“这话叫你们少主听到了,该伤心了。”
“越氏三子,长子身手不凡,征战沙场,次子天生早慧,智谋非凡,二人皆少年扬名,唯有三子平平无奇。”
岑舞毫无所觉,继续道,“王爷曾说过,三公子生性柔软,至真至善,是他们越氏少有的纯真之人,唯有他继承了王妃的性子,故而王爷对三公子格外宽容温柔,整个王府的人都不愿他面临血腥,可到最后,他却是那个失去一切的人。”
她话语间带着淡淡的怅惘,似乎在回忆她口中的那些人,又似乎只是在嘲讽命运的捉弄,让最被保护的那个人成为了经历最多苦难的人。
“我父葬身沙场,我自十五便已追随大公子征战,算是看着三公子长大的。那时候我们不论在战场怎么狼狈,回去时总要换上干净的衣裳,就怕他见了担心。”
岑舞笑了声,“你信吗,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便敢说要保护整个雍州?”
秦观月却道,“我信,他一直就是那样的人。”
“可世事从来一颗柔软的善心便能左右的。”
岑舞目光定定看着她,缓缓道,“当年我们便都知道,无论王爷举事是否成功,三公子都不会是握住权力的那个人,因为他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也太容易付出真心,这样的人永远不能站在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上,他承担不起。”
“这话是青王亲口说的?”
秦观月毫不退避地回视她,“那我只能说他也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最强大的人从来不是冷血自私之人,而是心中有想保护的人而不断前进活下去的人。”
“他很坚强,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因为被保护着,所以想保护着别人,因为自小被善意包围着,所以他才能如此坚强地活着,即使越氏只剩他一人。”
“这样的人,能够保护你们,能保护雍州,更能保护整个大羲。”
“……”
岑舞久久看着她没有说话,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染上了天边的赤色夕阳,如边疆不曾断绝的狼烟。
她勾起嘴角,露出促狭的笑意,“我当然知道,他可是姓越。”
秦观月偏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声音,岑舞跟上她,“听说当年少主救过你?你是为了报恩?”
没人回她,她撇了撇嘴,自觉转移了话题,“那位太子侧妃为何会无缘无故对你提起太子的公务?”
秦观月淡淡地哼了声,“投名状罢了,想卖个人情让我入太子阵营。
“他已是太子,还这般苦心经营?”
“正因为是太子,才要苦心经营,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摔下去。”
“恪王不足以为敌。”
“……恪王?”
秦观月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双眸幽深,“太子继位最大的障碍从来不是恪王,现在皇位上的那人。”
宫越曾说过,有的帝王是为千秋功业,有的帝王为荣华富贵,而有的帝王,譬如宁昭,他不在乎宁氏江山,也不在乎大羲,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哪怕不惜一切。
岑舞目光怪异,“宫越跟你说的?”
秦观月反问,“何以见得?”
“这天下间最了解宁昭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宫越。”
“……为何?”
“你不知道?”
“他从未主动与我提起过宁昭。”
“昔年先帝在世,宁昭不过宫女之子,无势亦不得宠,而后得了钦天鉴相助,又恰巧太子战死,他便成了新帝。”
她在“恰巧”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丝毫不掩饰对宁昭的讥讽,“开国武帝为保证大羲绵延昌盛,命钦天鉴择明君,忠心辅佐,不得徇私,偏偏他宫越放着英明贤德的太子不选,反倒选了一个庶子。”
秦观月不做评价,径直问道,“你怀疑宫越徇私?”
“不然呢。”
“阴谋诡计同样是实力,昭昭日月者或为贤者,却不能为君。”
秦观月没有反驳,她并不觉得宁昭一无是处,相反,除了宫越,宁昭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最难对付的人,他能继承帝位从来不是运气。
岑舞板着脸没说话,目光落到前方不远的帝师府,“他还真信任你,放任你将霜寒洲带走,连个监视你的人都不放。”
“放了,半数凌云骑,被我弄走了。”
“……”
岑舞愣怔片刻后一笑,停下脚步,“行了,你自己进去吧。”
秦观月点点头,转身便走,却又被喊住。
“还有事?”她问。
岑舞盯着她好一会儿,忽然问,“你对皇位有想法吗?”
秦观月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岑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秦观月看着她的背影,身边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凉风,她转过身回府,却见到了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谢珩。
“帝师大人。”
他期盼地看着秦观月,试探道,“不知你可还记得昨日答应小生的事……”
秦观月边走边道,“今日我出去遇到了太子侧妃,她告诉我最近太子忙着处理与赫连英有关系的人,心生交瘁,其中还有一对母子。”
谢珩脸色一白,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秦观月却追问道,“你觉得她为何要对我说这番话?”
谢珩紧抿的嘴缓缓打开,声音沙哑,“是在下连累了大人……”
“你虽愚昧,却不古板,这也是我愿意帮你的原因。”
秦观月接过妙妙递来的湿巾擦了脸,缓缓坐下,“你在我府前跪了小半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过两条人命,对我来说确实可以做到,但我却欠了太子一个人情,甚至在陛下眼里,我被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陛下不用我是迟早的事。”
谢珩重重跪下,脸色苍白地叩了三个头,也不说话。
秦观月垂眸看了他片刻,然后亲手将他扶了起来,“记住你说过的话。”
谢珩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瞬间爆发出希望来,眼圈都红了起来,低头便要再跪,却被她拦住了。
秦观月淡淡道,“你的膝盖不值钱,值钱的是你身上的功名,春闱在即,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可还空着。”
谢珩压下哽咽,红着眼睛沉声道,“定不负帝师厚望!”
秦观月笑了下,让人送他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霜寒洲怎么样?”
妙妙摇摇头,“还没醒,曲太医刚走,说是眼睛治不好了,身上的蛊得慢慢驱,大概需要半个月,坚持喝药就行,让大人您别催他。”
“萧声呢?”
“送谢公子离开了。”
她脚步一顿,“哪个谢公子?”
“谢玉谢公子啊,大人的师弟。”
“他走了?”秦观月眉头一皱,“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妙妙有点害怕,“半个时辰前,我也是刚知道,估计萧公子都要回来了。”
秦观月停住脚步,半个时辰足够那两人出城了,追也来不及了。
她想到昨晚那顿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谢玉脸上的失落她不是没有发现,但谢玉和萧声不一样,她与钦天鉴迟早有一天要走到对立面上,她不希望谢玉对她心软,否则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届时只会更难堪。
“大人?”妙妙看着她,“您吃晚饭了吗?”
秦观月摇摇头,去东厢房看了眼霜寒洲,床边的暗器都安然无恙,床上的人也昏迷着,
白衣剑神静静躺在那里,双眼蒙着白布,枕霜寒就在他手边。
天下第一的剑客,若是醒来后发现自己双目失明了,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